第一章:迟到七年的兵七年了。徐梅的死,像一根生锈的钉子,钉穿了我的时间。
人们提到她,总会津津乐道那个耸人听闻的都市传说——南城大学碎尸案。
一个大一的艺术系女孩,被人杀害,尸体被加热至熟,切割成两千多块,抛洒在市区各处。
他们说凶手是恶魔,是屠夫,有着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和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但对我来说,
徐梅不是传说。她是清晨阳光下微翘的睫毛,是画板上未干的油彩,
是电话那头带着笑意的呼吸。我是林默,一个脸盲症患者。我记不住任何人的脸,
包括镜子里的自己。世界于我,是由步态、声音、气味和无数细节拼凑的马赛克。
也正因如此,我成了最好的犯罪现场摄影师。我能看见别人忽略的一切。七年前,
我亲手拍下了徐梅的“死亡现场”——她那间空无一人的出租屋。没有血,没有挣扎,
干净得像一间样板房。警方能找到的,只有那些散落在城市角落的……部分。这个案子,
成了我辞去公职的原因,也成了我后半生无法醒来的噩梦。直到今天,
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拆开层层泡沫纸,里面是一个朴素的木盒。盒子里,
静静躺着一枚象棋。一个“兵”。它不是木头,也不是象牙。我把它捏在指尖,
一种温润又诡异的触感传来,像是抚摸着一段有温度的记忆。材质是骨头,打磨得极其光滑,
表面包浆厚重,显然被人长久地摩挲把玩。雕工精湛得可怕。兵卒盔甲的每一片甲叶,
脸上坚毅又麻木的神情,都纤毫毕现。这绝非凡品。我把它凑到台灯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就在兵卒盔甲的下沿,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刻痕。一个极其微小的,
“S”形的螺旋纹。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停滞。这个标记,我见过。
七年前,在徐梅那套未完成的木雕象棋上,每一个她亲手雕刻的棋子底部,
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代表她姓氏“徐”的签名。这个兵,是凶手寄来的。他没有死,
也没有消失。他蛰伏了七年,现在,他把一枚用未知骨头雕成的、属于徐梅风格的棋子,
寄给了我。这不是挑衅。这是邀请。他邀请我,继续七年前那盘未下完的棋。而我,林默,
是他唯一的对手。第二章:不存在的窑炉我从尘封的硬盘里,调出了七年前的案发现场照片。
上千张高像素图片,记录了那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我略过那些让警方一筹莫展的空镜头,
直接定位到徐梅的书桌。找到了。一张特写,对焦在书桌一角那个未完成的象棋盒上。
盒子里,躺着几个只具雏形的木雕棋子。旁边散落着刻刀和图纸。我将图片放大到极限,
在那枚初具形态的“帅”的底座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S”形螺旋纹。分毫不差。
凶手在模仿她,或者说,在“完成”她的遗作。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
谁会知道她这个隐秘的习惯?除了我,只有一个人。陈静。南城大学艺术系教授,
著名的雕塑家,徐梅的毕业导师。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学识渊博,风度翩翩,
对学生关怀备至。案发后,他是表现得最悲痛的人之一,几次在警局哭到失态,
主动提供了无数他与徐梅的聊天记录和邮件,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他的嫌疑,
在第一时间就被排除了。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晚,
他一直在学校的工作室里独自工作到凌晨两点。一名夜班保安证实,
整晚都看到他工作室的灯亮着。我关掉电脑,拿起那枚骨棋,放进口袋。我必须去见他。
陈静的雕塑工作室位于艺术学院顶楼,一间巨大的阁楼,采光极好。我到的时候,
他正在打磨一尊半人高的石膏像。他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戴着护目镜和口罩,
动作专注而优雅,不像在雕塑,更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我没有预约,但他看到我时,
并没有惊讶。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林默?”他认出了我。
这让我有些意外,毕竟我们只在警局见过几面。我的脸盲症让我无法确认他的长相,
只能通过他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和身上那股松节油混合着高级香薰的气味来辨认。
“陈教授。”我开门见山,将那枚骨棋放在他面前的工作台上。他拿起棋子,仔细端详,
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属于艺术家的欣赏。“好东西,”他赞叹道,“这雕工,炉火纯青。
骨质细腻,应该是用灵长类动物的指骨打磨的,猴骨或者……猩猩骨。是一种很偏门的材料。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甚至为我提供了新的侦查方向。“您觉得,这像是徐梅的风格吗?
”我紧盯着他。他沉默了片刻,将棋子还给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有几分神似,
尤其是在细节的处理上。那孩子,有天赋,可惜了……她总说,想雕刻一套独一無二的象棋。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他表现得无懈可击。但我注意到了。
今天外面下着小雨,我来时皮鞋上沾满了泥水。而陈静脚上那双定制的厚底皮鞋,
却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地。他的工作室里,松节油和香薰的味道下,
还掩盖着一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医用消毒水味。他递给我一杯水,
指尖修剪得极其整齐,指缝里没有任何雕塑家该有的泥垢或颜料痕迹。一切都太过完美,
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我准备离开,他送我到门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
说了一句:“徐梅那孩子,最有耐心了。她处理那些木头细节的时候,
专注得就像一个外科医生。”外科医生。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记忆的迷雾。
我猛然想起案卷里的一段话,法医的初步报告:“……切割手法极其专业,
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骨骼连接处,其技巧堪比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我回过头,
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句惋惜的评价。
走出艺术学院,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我掏出手机,
翻出七年前徐梅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时间,是案发当晚八点零三分。内容是:“默,
今晚不能陪你看电影了。陈教授的一件陶瓷作品要紧急烧窑,非常重要,我要去帮忙。
晚点联系你。”陶瓷……烧窑……我脑中轰然一响。老式的大型窑炉,在夜间运作时,
会产生巨大的噪音和热量,整栋楼都能感觉到。可是,我翻遍了当晚保安的执勤日志,
上面只记录了“陈教授工作室灯亮至凌晨”,对窑炉的运作,只字未提。那天晚上,
工作室里确实有东西在“加热”。但那东西,不是陶瓷。第三章:第二枚棋子我疯了。
或者说,我重新活了过来。七年来,我像个行尸走肉,用摄影麻痹自己。而现在,
那盘棋开始了,我必须全神贯注。我开始像一只幽灵,盘旋在陈静的生活轨迹上。
我租下了他公寓对面的一个房间,用长焦镜头记录他的一切。他的生活,
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钟表。早上七点起床,在家里的健身房锻炼一小时。八点半出门,
开着那辆永远一尘不染的黑色轿车去学校。下午五点回家。晚上从不出门。他没有社交,
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亲人。他像一个活在无菌舱里的标本,完美,且孤独。
我的脸盲症在这里成了优势。我不需要记住他的脸,
他开车时扶方向盘的姿势——永远是标准的“三点九点”式;记住他每周二会亲自去倒垃圾,
并且会将垃圾袋系成一个完美的十字结。这些细节,构成了一个真实的陈静。
一个对秩序和洁净有着病态偏执的男人。我潜入过他的公寓,在他出门后。
里面和我预想的一样,整洁到令人发指。所有的物品都以一种几何学的方式排列,
地板光洁如镜,空气里弥漫着和他工作室里一样的消毒水味。我在他的书房里,
发现了一整面墙的解剖学书籍。
《人体骨骼结构图谱》、《外科手术刀法入门》、《法医解剖学》。在书架的最顶层,
我还发现了一本非常古老的线装书,书名是《象戏谱》。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不仅仅是巧合。我需要证据,一个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铁证。
我再次联系了当年负责此案的张警官,他现在已经快退休了。
我以“为女友写一本纪念画册”为由,请求他让我重新查阅一下当年的物证。
在堆满灰尘的物证室里,我找到了属于徐梅的那个箱子。里面是她的画笔,她的日记,
还有那个未完成的象棋盒。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木头棋子。在盒子的最底层,
我摸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那是一张化验单。一张骨骼成分检测报告。送检样本,
是一小块骨头碎片,是当年警方在清理徐梅出租屋下水道时,
找到的唯一一块疑似人体组织的物证。而检测结果,却让我如遭雷击。
报告上写着:“样本经检测,其钙磷比、骨密度及微量元素构成,与人类骨骼不符。
初步判定为——非人类灵长目动物骨骼。”这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用来迷惑警方的烟幕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