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盯着那个蓝色文件夹,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她可能以为我要拿出什么租房合同。
但合同那玩意儿,对她这种决意要耍赖的人来说,就是一张废纸。
我翻开文件夹,里面是A4纸打印出来的高清彩色照片。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用小五号宋体字,标注了拍摄日期和地点。
日期,精确到年月日。
“王令姐,我们先看第一项,厨房水槽。”
我把第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拍的就是那个不锈钢水槽的特写,拍得很清楚。
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槽底部有几道细密的,像头发丝一样的划痕。
照片的电子属性里,拍摄日期是我搬进来那天。
“您看,这是我入住当天拍的照片。您说的划痕,在我搬进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我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像是在跟她讨论天气。
王姐凑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她的脸色开始变了。
“这……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P的图!”
我没理会她的质疑,继续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是客厅墙壁的照片。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光线。
沙发后面那块微微发黄的墙皮,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王姐,这是第二项,墙面色差问题。您看,入住当天,它就是这个颜色。”
我的手指点在照片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王姐的呼吸开始有点急促。
她一把抢过那两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想从上面找出破绽。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都是新的!都是好的!”
她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继续我的节奏。
“第三项,地板。”
我拿出第三张照片。
是那几条她口中“被水泡大了”的地板缝。
照片上,一条直尺贴在地板缝旁边,清晰地显示了缝隙的宽度。
“这是入住时的宽度,2毫米。如果您不信,我们现在可以拿尺子再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变化。”
我一边说,一边真的从文件夹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把小钢尺。
王姐看到那把钢尺,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缩回了手。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你……你……”她指着我,手指都在抖,“你这小姑娘,心机怎么这么重?租个房子而已,你还搞这些名堂?”
她开始从质疑证据,转向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
这是个好兆头。
说明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溃了。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
“王姐,您误会了。我这人做事比较有条理,习惯留个底,不是针对您。”
我说的是实话。
这是我爸教我的。
他说,社会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都是因为前期工作没做到位。
签合同要逐字逐句看,交接东西要拍照留证。
这不是心机,这是成年人的自我保护。
文件夹里还有很多照片。
窗帘褪色的部分,特写。
马桶水箱内部的结构,特写。
甚至连门把手上的一处小小的掉漆,我都有记录。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把王姐那张漏洞百出的清单,切割得支离破碎。
王姐不说话了。
她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那个印着牡丹花的布包,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指节都发白了。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
气氛有点尴尬。
我知道,我需要给她一个台阶下。
毕竟,我的目的不是把她逼疯,只是想拿回我的押金。
“王令姐,”我把文件夹合上,放回包里,“您看,这房子确实没什么损坏。这些都是入住前就有的旧毛病,不能算在我头上,对吧?”
我给她递了杯水。
她没接。
她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神看着我。
“行,程意,你厉害。”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些算我记错了。但是,房子你总归是住了一年,家具家电总有损耗吧?这叫自然折旧!扣你一部分押金,合情合理!”
她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
自然折旧。
这个词很模糊,界定起来很麻烦,很多房东都喜欢用这个做文章。
我点点头。
“您说的对,法律上确实有自然折旧的说法。”
王姐一听,眼睛亮了。
她以为我认怂了。
“所以你看,我扣你一千块,不过分吧?就当是这一年家具的磨损费了。”
她的语气又强硬起来。
仿佛刚才那个理亏词穷的人不是她。
我笑了。
“王令姐,您别急。关于自然折旧的问题,我也查过。”
我从包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文件夹。
是一本书。
一本很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应用与解释。
我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荧光笔画出了重点。
“根据《商品房屋租赁管理办法》以及最高法的司法解释,对于租赁物的自然损耗,租客是不承担赔償责任的。这是应该由出租人,也就是您,来承担的成本。”
我把书推到她面前,指着那段文字,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所以,王姐,您以‘自然折旧’为由扣我押金,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
王姐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她看着那本厚厚的法律书,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哪个租客,退租的时候还随身带着法条的。
我感觉,她世界观的一部分,今天在我这里,崩塌了。
但她还是不甘心。
这种人,不榨干最后一滴油水,是不会罢休的。
她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行!法律我说不过你!那我跟你说别的!”
她指着干干净净的地面。
“你退租,总得把房子打扫干净吧?我看你这也就是随便扫了扫。不行,得到我满意为止!不然我就去请专业的保洁,从你押金里扣!请一次保洁,五百块!”
耍赖,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从挑毛病,到讲法律,现在是鸡蛋里挑骨头。
我看着她,心里有点佩服。
这脸皮,得是城墙拐角加固版的厚度。
“王姐,关于保洁。”
我顿了顿,从我的蓝色文件夹里,抽出了最后一页纸。
那不是照片。
是一张收据。
“这是我昨天请专业保洁公司做的深度清洁的收据,费用是四百八,我自己付的。上面有清洁项目清单和他们的联系电话。如果您觉得哪里不干净,可以现在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免费返工。”
我把收据递到她面前。
“或者,您也可以指出,具体是哪一块地,哪一片砖,没有达到您的清洁标准?”
我抬起头,微笑着,直视她的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给她留任何台阶。
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从哪儿,挑出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