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B城的房子,天已经微微泛白了,宋知瑶洗了个澡,疲惫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觉并不安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几个钱就翅膀硬了?想去哪就去哪了?”
宋母看着跪在客厅中央的宋知瑶,眼里满是嫌恶。
没有一丝对女儿平安回来的喜悦和庆幸。
宋知瑶抬头,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父亲,还有四个哥哥,他们的眼睛里都是对她的不满和不赞同。
就连她的孪生弟弟,眼睛里也盛满了厌恶。
是啊,他们从来就不喜欢她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到他们眼里的失望,妈妈嘴里的嫌恶,她缓缓地闭了嘴。
算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三年里已经独自回去好多次了。
外婆生病之后她就格外担心,幸亏A城距离B城也就三百多公里,高铁方便,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她就经常回去看望外婆,把她的零花钱给外婆留一些,虽然外婆不缺钱,但那也好歹是她的一些心意。
起初外婆发现她的小动作之后还会骂一骂她,后来发现没用,也就放弃了。
她回过神来,跪在客厅的地板上,任由妈妈训斥她,头低低地垂下,眼睛盯着瓷砖上倒映的圆形灯具发呆。
“马上初三了,看看你的成绩!乱跑什么?你外婆是我的亲妈,我难道会亏待了她?”
宋母骂累了,坐下喝了两口水,恨铁不成钢地训了两句。
“一事无成,只会添乱。老大,把她零花钱都停了,没钱我看她还怎么蹦跶。”
宋母的一句话,断了宋知瑶未来十年的零花钱。
她不知道,A城的教学质量不如B城,宋知瑶自从回到A城之后,她的成绩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的。
“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宋知瑶如是说。
还好外婆向来节俭,教育得她也并不会随意浪费钱。
三年前回到宋家之后,宋母便按照宋家孩子的惯例,给了她一张零钱卡。
每个月30万的零花钱,让刚回到宋家的宋知瑶受宠若惊。
后来被宋承宇冷嘲热讽了一顿她才知道,这种零花钱,宋家的孩子都有,等孩子成年,还会送一张千万限额的黑卡。
她暗暗咂舌,手捏紧了装着零钱卡的小钱包。
她要存好多好多钱,带着外婆去看世界!
三年的时间,她存下来打算带着外婆看世界的钱,很幸运地成了她后来几年的生活费。
还好她平时衣食住行都是在宋家,唯一需要花钱的时候,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一些礼物。
也不多,除了苏景然会每年送她一份礼物外,只有叶阿姨和苏叔叔喜欢她送的礼物了。
她陷在梦境里,被反反复复的呵斥,里里外外地嫌弃。
远在A城的宋家人却迟迟睡不着。
在宋母翻了无数个身后,宋父叹了口气,把宋母揽进怀里,柔声道:“静静,以后我们对待知瑶,好一点吧。”
陈玉静窝在苏父的怀里,眼眶有些红:“可是,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当年差点没活下来的承宇,我就忍不住对她动气。”
她长叹一声,蹭了蹭苏父的下巴:“骂了几次,这孩子后来就不亲我了,我也很伤心。我以为以后会好的,可是,可是……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生气。”
苏父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心绪止不住地飘远。
知瑶这次回来很开心。
可是她明明和承宇同时放假,但并未同时回来。
承宇一放假就回来了,跟着老四进了公司,从底层干起,又吃苦又耐劳,听老四说,承宇的表现很好。
反观宋知瑶,一放假就连人影都找不到,家也不回,消息也没有。
一直到腊月二十六的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宋知瑶迎着风雪,提着大包小包从大门进来。
她脸上挂着他们都熟悉的笑容,笑盈盈地看着餐桌的众人:“抱歉,爸爸妈妈,放假我和朋友出去玩了,这才耽搁到现在。”
当时陈玉静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轻哼一声:“还知道回来。”
顶着被寒风冻得通红的鼻尖,宋知瑶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递上前来:“是我的错,妈妈,这是我从南非给您带回来的礼物。”
也没等陈玉静有什么反应,她又接连拿了几份礼物出来,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落下。
那天也只有宋砚之问了她一句:“你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谢谢四哥关心,回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她还是那样笑着,举止得体,外表疏离。
是的,疏离。直到此刻,宋父才找到了一个词能够形容宋知瑶。
对他们一家人,知瑶都是疏离的。
“吃过了就好,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你也累了,这几日就乖乖在家休息吧,年货置办我们几个去就好,有什么喜欢的衣服首饰,包包,告诉大哥,大哥替你买。”
宋清远看向宋知瑶,温和道。
虽然说以宋家如今的地位,过年的东西直接吩咐管家去买就可以,但是宋父总觉得这样没什么年味。
因此每当过年的时候,宋家的六个孩子都会结伴出门去置办年货,买自己喜欢的衣服,零食,酒水什么的。
宋知瑶冲着大哥点点头,乖巧道:“好,谢谢大哥。新年衣服我已经买好了,就不劳大哥费心啦。”
她说着,提起自己的包,对着宋父宋母微微躬身——这是宋家的礼仪。
“爸爸妈妈,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得到宋父的颔首,她这才提步往楼梯走去。
注意到张妈提着她的两个箱子跟在她身后,她微微侧头,鬓边的头发从发夹中调皮地跑了出来,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为她的温婉平添了一丝俏皮。
“张妈,这两个箱子不用提到我的房间,这里是给大家带的小礼物,您稍后替我分了吧。”
此时想起这些,苏父的心微微有些堵。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已经熟睡的妻子身下抽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那天知瑶送给他的礼物被他随手放在了书房,没有拆开。
宋父盯着那个礼物盒,许久之后才抬起手,打开了盖子。
……
宋父有些震惊,又有些酸涩。
这是北宋汝窑小盘。
是真品!
宋父的手有些发抖,他轻轻托起那个瓷器,在灯光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
是真品。
她哪来的钱?
此时宋父才缓缓察觉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职。
她没钱了他不知道,她没回来他不担心,她喜欢什么他不关注,甚至连他的女儿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大,他都有些恍惚。
他小心地把瓷器放回到礼盒里,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回到床上,他看着睡梦中紧皱眉头的妻子,深觉这是一个不眠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