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中央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
“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婚?”
任泽宇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询问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案件。
他甚至微微后靠,右手习惯性地转着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等待她的回答。
可这句话,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秦霜心里最溃烂的伤口。
为什么?
因为她受够了无休止的贬低和嘲讽?
因为她在婚姻里失去了自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附庸?
还是因为那些明目张胆的背叛和彻夜不归?
无数委屈和愤怒涌上喉咙,却在对上任泽宇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时,被死死堵住。
在他面前展示这些不堪,比在张霖墨面前更让她感到难堪和羞耻。
秦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他长期对家庭不负责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她选择了一个最官方,也最保守的理由。
任泽宇点了点头,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语气依旧平淡:
“具体表现?比如,经济支持、情感交流、夫妻生活方面。”
“经济上他控制得很严,我的每一笔开销他都要过问。情感上,他经常贬低我,说我离了他什么都不是。夫妻生活……很少,而且……”
秦霜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颊因为被迫谈论如此私密的话题而发烫。
“而且?”任泽宇追问,目光锐利,试图揭开她想掩盖的狼狈。
“而且,我发现他多次出轨。”
她终于说了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低下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任泽宇面前:
“这是我打印的部分聊天记录和……照片。”
那动作带着一种屈辱的艰难。
任泽宇放下钢笔,拿起文件夹,修长的手指翻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露骨的对话和亲密合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堆与己无关的文件。
秦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有丝毫动容吗?
七年了,他或许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任泽宇。
现在的他,是顶尖律师,见过的丑陋只怕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这些证据,来源合法吗?”他合上文件夹,抬眼问她。
“是我趁他不注意,从他旧手机里导出来的。”
“嗯,取证方式存在一定瑕疵,但并非完全不能用。”他语气客观得像在点评一道菜。
“目前这些,可以作为他存在过错的辅证,但证明力有限。聊天记录可以伪造,照片也可以解释为普通社交。”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亲口承认的录音,或者银行流水、大额财产转移的证据。”
他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脸,补充道:“根据《民法典》,出轨并非必然能让你多分财产的法定理由,除非能证明他与他人持续、稳定地共同居住,或者存在重大过错。”
“你提供的这些,还不够‘重大’。”
他的话语专业、冷静,条分缕析,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刀,将她最后的遮羞布也挑开了。
她原本以为这些是能置张霖墨于死地的利器,在他眼里,却只是“证明力有限”的辅证。
“还有,”任泽宇继续问,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你们婚前或婚后,是否签署过任何财产协议?”
秦霜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目前是否清楚你们共同财产的具体范围和数额?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股权、金融资产、境外资产等。”
秦霜再次摇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这场婚姻的经济实质,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享受张霖墨提供的优渥生活,却从未真正掌握过核心。
任泽宇的眉头蹙了下,虽然极其短暂,但秦霜捕捉到了。那应该是一个律师对当事人情况不理想时,最本能的反应。
他放下平板,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是绝对的精英做派。
“秦女士,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的第一场硬仗,是财产清查。”
“而你的丈夫张霖墨先生,是投行精英,他最擅长的就是资本运作和资产隐匿。这场官司,会非常复杂,耗时也会很长。”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你,做好准备了吗?无论是时间、精力,还是……费用。”
最后三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秦霜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时间和精力她或许有,但君恒律师事务所的收费标准,她早有耳闻。
以她目前几乎身无分文的状况,自己都会挂个问号?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低下头,声音干涩。
“可以。”
任泽宇并不意外,他拿起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决定了,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时间。”
“另外,出于对你的负责,我建议你,在没有签订委托协议前,不要再与张霖墨发生任何正面冲突,尤其不要让他察觉你已经咨询律师并开始收集证据。”
他的考虑周全,却更显得她像个冲动行事的傻瓜。
“谢谢。”
秦霜拿起名片,那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头衔和一串号码,简洁,却代表着一种她难以企及的地位和力量。
她站起身,腿有些发软,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秦霜。”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任泽宇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秦女士”,是“秦霜”。
她的背影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缓缓回过头。
只见任泽宇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又长高了,她需要微微垂眸才能与她对视。
会议室的顶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他沉默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最终,他只是用比刚才低沉些许,却依然克制的声音说:
“保护好自己。”
与此同时,君恒律师事务所楼下。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临时车位。张霖墨降下车窗,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接到朋友的消息,说看到秦霜进了君恒。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律师,敢接他张霖墨的案子。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备注为“赵主任”的电话拨了过去,语气轻松带着熟稔:
“喂,老赵,是我,霖墨。听说我太太今天去你们所了?”
“对,就是秦霜。哪个律师这么‘热心’啊?报我的名字还敢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赵主任有些为难的声音:“张总,这个接案的律师,是任泽宇。”
张霖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谁?”
“任泽宇,我们所的权益合伙人。他点名要接这个案子,而且……”
赵主任顿了顿,声音压低,“他不让任何人插手,包括我。”
张霖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任泽宇!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秦霜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他居然回来了,还成了君恒的合伙人!
一股被冒犯和挑衅的怒火猛地窜上头顶。他“啪”地挂断电话,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任、泽、宇!”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阴鸷得吓人。
“好,很好!秦霜,你真是好样的!”他咬牙切齿地自语,“找前任来对付我?呵,以为这样就能赢?”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
“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