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电梯轿厢平稳上升,光滑如镜的内壁映出林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试图用坚硬的线条武装起自己破碎的内里。
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紧绷的额头。精致的妆容掩盖了眼下浓重的青黑,
却遮不住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惶。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深棕色的公文包,
指节用力到发白。包里装着的东西,沉重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28层。启明科技。
熟悉的、带着淡淡咖啡香和臭氧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格子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电话**、键盘敲击声和低低的交谈声。
一切似乎都和三个月前她离开时一样,忙碌、有序、充满生机。然而,
当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整个开放式办公区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愕,有担忧,有好奇,
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闪躲。空气凝固了,
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嘶嘶声。王总监第一个反应过来,胖胖的脸上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快步迎了上来:“林……林总监!您回来了!太好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热情,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林总监好!
”“欢迎回来!”“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稀稀落落的问候声响起,
带着明显的拘谨和不自然。员工们纷纷从工位上站起来,目光却不敢在她脸上过多停留,
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在她眼睛上停留的瞬间——那里曾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
如今却成了这场巨大变故最醒目的标记。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下颌微微抬起,
努力维持着过往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点了点头:“谢谢大家关心,
我没事了。都回去工作吧。”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清冷,
如同她无数次在早会上发号施令时的语调。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语调下,
是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衬衫,正被冷汗一点点浸湿。
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挂着“总监办公室”牌子的磨砂玻璃门。推开门。
办公室和她离开前几乎一模一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开阔的天际线,
阳光洒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文件整齐码放,绿植依旧葱翠。一切都井井有条,
仿佛时间从未流逝。只是,那张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里,此刻已经坐了一个人。陈默。
他背对着门口,面向着巨大的落地窗。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宽阔的肩膀轮廓,
深灰色的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完美熨帖。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姿态闲适而优雅,带着一种主人般的从容。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那张轮廓分明、英俊却冷漠的脸庞,清晰地映入林薇的瞳孔。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
平静无波地迎上她瞬间紧缩的视线。没有墨镜,没有遮掩,锐利的目光像是手术刀,
精准地剖析着她强装的镇定下每一丝细微的裂痕。他坐在那里,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
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柠檬草混合着冷冽须后水的熟悉气息,
再次弥漫开来,此刻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林薇的脚步在门口僵住,
仿佛被无形的冰层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握着公文包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皮革里。陈默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苍白的脸,移到她紧攥公文包的手,再缓缓移回她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等待。沉默如同实质,
在两人之间蔓延、膨胀,充满了整个空间。窗外的城市喧嚣被彻底隔绝,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林薇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陈默微微抬了抬下巴,动作幅度极小,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对面那张为他准备的访客椅上。无声的命令。
林薇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强迫自己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
极其缓慢地,走向那张椅子。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跳般的声响。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踩在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上。她在椅子前站定,没有立刻坐下。
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身体的颤抖。她抬起眼,
迎向陈默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干涩而紧绷:“陈先生。
”她用了最疏离的称呼,“关于贵司的评估报告……”“不急。”陈默打断了她,
声音温润依旧,却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冰冷。他微微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
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桌面上,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她。
“在谈公事之前,林总监,我有个私人问题,困扰了我三年零三个月,一直想当面问问你。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刺林薇的心脏深处:“那个路口,
你抢那几秒钟的时间……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
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瞬间在林薇的脑中掀起了毁灭性的巨浪!不是为了报告?!
是为了……那个问题?!三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
带着血腥气和刺耳的刹车声,无比清晰地在她眼前炸开!刺耳的**!尖锐得如同催命符!
林薇猛地低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是苏然的电话!
一定是关于下午那个至关重要的风投会议!那个决定公司生死存亡的会议!
她正被堵在一条水泄不通的长龙里,烦躁得快要爆炸!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约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车道!
那条该死的、通往高架入口的捷径车道!前面那辆慢吞吞的破车终于挪开了一点缝隙!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大脑被“赶时间”和“不能错过”的念头彻底占据!
什么规则,什么安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方向盘被她猛地向右打死!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带着巨大的离心力,
凶狠地插向那条几乎无缝的通道!“然然!会议……”她甚至对着刚接通的电话喊出了半句!
就在那一瞬间!眼角余光里,一道刺目的亮光!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幽灵,
带着无可阻挡的势头,从她车头前方不到半米的距离,呼啸着冲了过来!太快了!太近了!
“啊——!!!”林薇的尖叫和刺破耳膜的刹车声同时炸响!
巨大的撞击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安全气囊带着刺鼻的味道瞬间弹出,
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天旋地转!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同冰面炸开!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碎裂!短暂的眩晕和剧痛之后,惊魂甫定的林薇艰难地抬起头。
安全气囊开始泄气。她颤抖着推开车门,
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汽油味、橡胶烧焦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她踉跄着下车,
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然后,她看到了。就在她车头斜前方不远处的隔离墩旁,
那辆黑色的轿车。车头已经完全变形,像一团被巨力揉捏过的废铁,狰狞地扭曲着。
引擎盖高高翘起,冒着缕缕白烟。碎裂的玻璃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点,
如同散落的钻石,却浸染着刺目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她看到了驾驶座。
一个模糊的身影,被变形的方向盘和安全气囊死死卡住。深色的头发,
额角……额角有大片刺眼的、不断涌出的鲜血,蜿蜒而下,覆盖了半张脸,
甚至流进了眼睛……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还睁着,
涣散地、茫然地望着扭曲变形的车顶,瞳孔里映着破碎的天空……嗡——!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做了什么?!她杀了人?!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混乱的空气。
“不……不是我……是他突然……”林薇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看到周围开始有人聚集,指指点点。她看到那个驾驶座上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
鲜血淋漓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恐惧!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
肇事逃逸的后果……坐牢!身败名裂!公司彻底完蛋!她奋斗了十几年的一切,
都将化为乌有!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良知。不能留在这里!
不能被抓住!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自己的驾驶座,颤抖的手胡乱地挂挡、踩油门!
轮胎在满是碎玻璃和油污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像离弦的箭,
带着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逃离了那片如同地狱般的现场!后视镜里,
那辆扭曲变形的黑色轿车,那个被鲜血覆盖的模糊身影,
还有闪烁的警灯和围拢的人群……迅速缩小、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也深深烙印在她此后无数个被惊醒的噩梦里…………“为了……一个电话?
”陈默的声音将她从那个血色的回忆漩涡中猛地拽了回来。那声音依旧平静,
却像淬了冰的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林薇猛地回过神,
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访客椅上,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