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刺得我指骨生疼,一下又一下,仿佛要钻进骨髓里。镜子里的那张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苏晚,
我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那点细微的痛楚勉强拉扯着摇摇欲坠的神经。
脑海里,
骨之蛆:【警告:任务“当众向目标人物顾衍的白月光林薇薇泼洒咖啡”倒计时:十五分钟。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重复,抹杀。】抹杀。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心脏最深处。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一路爬升,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冻结。我猛地关掉水龙头,
哗啦的水声戛然而止,洗手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指尖冰凉,
我下意识地抚上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套着一枚价值不菲的订婚戒指,
是顾衍随手丢给我的道具,冰冷坚硬,硌得慌。
后来在一次执行系统发布的、被他撞见的“恶毒”任务后,他嫌恶地瞥了一眼我的手,
冷冷吐出一句:“戴着它,只会弄脏它。”那眼神,看垃圾也不过如此。
戒指当天就被我扔进了公寓楼下那个散发着馊味的绿色垃圾桶深处。指尖触到的皮肤空荡荡,
只余下一圈难以察觉的微白印痕,像一道耻辱的烙印。我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宴会厅里流淌的温暖灯光和轻柔弦乐如同另一个世界,瞬间将我吞没。
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炫目,晃得人眼前发花。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陈年佳酿混合的奢靡气息,甜腻得让人窒息。
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受控制地投向中心。顾衍。他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同聚光灯下天然的焦点。而他臂弯里,
依偎着一抹纤弱的白色身影——林薇薇。她穿着一身纯净得不染尘埃的曳地长裙,
裙摆上缀着细碎的星光,正仰着脸对顾衍说着什么。顾衍微微低着头,
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近乎温柔。他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专注地看着她,
眼神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心口的位置,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那尖锐的刺痛感如此熟悉,
却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袭来。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不远处侍者托盘里那杯深褐色的液体上。那杯咖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灼烧着我的视线。【倒计时:五分钟。】系统的声音如同丧钟。我迈开脚步,
高跟鞋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冰面下是刺骨的深渊。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艰难。
端着托盘的侍者近在咫尺,我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瓷杯壁。我端起那杯咖啡,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过来,
灼烧着掌心。沉甸甸的,像托着一块即将引爆的炸弹。我转身,朝着那片刺眼的白色光亮,
朝着那个温柔注视着她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人群在我走近时似乎下意识地分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
好奇的,探究的,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的。顾衍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微微侧过头。
当他看清是我,尤其是看清我手中那杯咖啡时,
那双深邃眼眸中刚刚对着林薇薇的温柔暖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冰冷的审视,如同淬了毒的寒刃。林薇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那双小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睛里立刻浮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惶,
身体下意识地往顾衍怀里缩了缩,仿佛我是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距离足够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似乎全部涌向了端着杯子的那只手,
又烫又麻。脑子里只剩下系统冰冷的倒计时:【三、二……】那“一”字如同地狱的召唤,
即将脱口而出!手臂肌肉绷紧,手腕猛地发力,咖啡杯倾斜,
深褐色的滚烫液体即将脱离杯沿——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
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呃!”剧痛瞬间袭来,骨头仿佛要被捏碎。
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咖啡杯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脆响,砸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深褐色的液体如同丑陋的墨迹,在白色的地砖上猛地炸开、蔓延,碎裂的瓷片四溅飞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宴会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音乐停了,交谈声消失了,
连呼吸声都似乎被掐断了。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手腕上的剧痛还在蔓延,但更冷的是头顶砸下来的声音。
顾衍俯视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裸的鄙夷和冰冷的嘲讽。
他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清晰地切割开死寂的空气,
也狠狠剐过我的心脏:“苏晚,收起你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嘴脸。”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的冰冷穿透力,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你以为这样拙劣地模仿她,
就能引起我的注意?
”他的目光扫过我精心挑选的、试图靠近林薇薇风格却在他眼中如同东施效颦的浅色裙子,
嘴角勾起一抹刻薄至极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你这种货色,”他顿了顿,
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把最肮脏的污泥狠狠甩在我脸上,
“连当个工具,都嫌不够格。”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手腕被他狠狠甩开,
巨大的惯性让我踉跄着后退一步,高跟鞋踩在溅开的咖啡污渍上,狼狈不堪。周围的目光,
那些无声的注视,瞬间从好奇变成了**裸的鄙夷、嘲笑、看戏。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令人作呕的窃喜氛围。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警告!
任务执行中断!判定失败!失败!】【核心攻略目标“顾衍”好感度清零!任务链彻底崩溃!
系统解绑程序启动……解绑中……】一连串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在脑海中疯狂炸响,
带着毁灭性的绝望。然而,
就在这尖锐的警报声达到顶峰、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碎的瞬间——“嘀!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干脆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利刃斩断乱麻。【解绑完成。宿主苏晚,
系统正式脱离。】那声音落下的一刹那,世界骤然安静了。不是宴会厅的死寂,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深处的寂静。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了无数个日夜,骤然间,
枷锁崩断,沉重的外壳片片剥落。一股难以言喻的轻盈感,从灵魂最深处猛地升腾而起,
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压在心口那块名为“顾衍”、名为“任务”、名为“抹杀”的万钧巨石,轰然碎裂,
化为齑粉!窒息感消失了。
啃噬着我的恐惧、绝望、卑微、不甘……所有被系统强行灌注、被顾衍反复践踏的负面情绪,
如同被投入烈阳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蒸发。身体里,
一种久违的、属于“苏晚”自己的力量,开始汩汩流淌,温暖而真实。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宴会厅里那甜腻的空气,第一次没有让我感到窒息,
反而带着一丝……自由的清冽。我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脊背。
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那张曾让我魂牵梦绕、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刻薄的脸。
顾衍依旧维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里的厌恶和不耐几乎要溢出来,
似乎在等着看我崩溃、哭泣、跪地求饶的丑态。
我甚至没有去看旁边依偎在他怀里、正用胜利者姿态悄悄瞥着我的林薇薇。嘴角,
一点点地向上弯起。不是强颜欢笑,不是绝望的自嘲,
而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纯粹的、解脱的轻松。这笑容,显然超出了顾衍的预期。
他眼底的冰冷凝滞了一瞬,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随即被更深的厌恶覆盖。
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这满场形形**的目光。那些曾让我如芒在背的视线,
此刻却像拂过水面的微风,再惊不起一丝涟漪。我微微侧身,
目光掠过脚边那片狼藉——碎裂的瓷片,深褐色的污渍,如同我过去这段可笑人生的缩影。
然后,我迈开了脚步。高跟鞋清脆地踩过那片污浊的咖啡渍,踩过那些碎裂的瓷片,
发出轻微的、碾碎的声音。我径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
朝着宴会厅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面世界的门走去。一步,一步。脊背挺得笔直,
步履是从未有过的轻快。身后,似乎有细微的骚动。
隐约听到林薇薇带着委屈的惊呼:“阿衍,
她怎么……”以及顾衍压低的、带着烦躁的声音:“别管她!
发什么疯……”他们的声音迅速被抛在身后,连同那个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牢笼。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外面清凉的夜风瞬间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自由的气息,
温柔地拥抱了我。走出酒店旋转门,深秋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刮在脸颊上,
微微刺痛。这痛感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活着的真实感。街道上车流如织,
霓虹灯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迷离的光晕,城市的喧嚣隔着一条马路传来,遥远又亲近。
我停下脚步,站在酒店巨大门廊的阴影里,没有立刻汇入人流。
刚才在宴会厅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冲破一切桎梏的狂喜渐渐沉淀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一种茫然四顾的空旷。真的……自由了?
如影随形、用死亡威胁我、操控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围着顾衍摇尾乞怜的系统……真的消失了?
我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呼唤了一声:“系统?”死寂。一片彻底的、令人心安的虚无。
不是休眠,不是屏蔽,是彻彻底底的消失。悬在心口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终于,
“嘣”地一声,彻底断了。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仿佛也随之抽空,
**在冰凉的罗马柱上,缓缓地滑坐到台阶上。昂贵的晚礼服裙摆拖在冰冷的地面,
沾染了灰尘,但我毫不在意。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爱恋,
而是因为一种过于汹涌、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情绪——纯粹的、失而复得的生的喜悦。
眼眶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颊,
带走的是屈辱,是恐惧,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污浊。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
紧绷的皮肤有些发涩。我抬手,用掌心用力抹了一把脸,
冰凉的触感让我混沌的思绪清晰了一些。我扶着冰冷的石柱站起身。
裙摆上的咖啡渍已经干涸发硬,狼狈地粘在腿上。我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双手抓住裙摆两侧,“嗤啦”一声,用力将沾染污渍的下半截裙摆撕裂开来。
昂贵的布料如同废纸般被丢弃在酒店台阶旁的垃圾桶旁。
身上只剩下一条长度刚过膝盖、边缘带着不规则毛边的裙子。夜风吹在**的小腿上,
带来一阵凉意,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手机在晚宴手包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沈砚”的名字。我接通电话。“晚晚?”沈砚清朗温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还在那个无聊的宴会上?要我过去接你吗?
或者…我们老地方见?刚出炉的栗子蛋糕,给你留着呢。”老地方。
沈砚那间开在大学城附近小巷里的、温暖得不像话的咖啡书屋。“留白书屋”——他说,
人生需要留白,才有地方装下真正重要的东西。那里有永远飘着焦糖和咖啡豆香气的空气,
有堆到天花板的旧书,有角落里我专属的、铺着软垫的靠窗位置。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夜风的寒意。我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的沙哑,
却异常清晰:“阿砚。”“嗯?”“结束了。”我看着眼前流光溢彩却冰冷的城市夜景,
嘴角弯起一个真切的弧度,“都结束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
沈砚的声音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了然响起,温暖而坚定:“好。我在‘留白’等你。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我深深吸了一口凛冽而自由的空气,迈步走下酒店台阶,
毫不犹豫地汇入了人行道上熙攘的人流。目标明确:地铁站。三号线,大学城站。
高跟鞋踩在坚硬的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不再是为了迎合某个人的喜好,
而是属于我自己的节奏。地铁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下班族的疲惫,学生党的活力。
我找了个角落站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第一次觉得这平凡的场景如此鲜活可爱。
车厢轻微晃动,身体也随之摇摆,像一棵终于能自由呼吸的树。走出大学城站,
穿过两条热闹的小吃街,
喧嚣和油烟味渐渐被一种混合着旧书页、咖啡粉和烤面包的独特香气取代。小巷深处,
暖黄色的灯光从一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里流淌出来,映亮了门口一小片湿漉漉的地面。
“留白书屋”的招牌并不起眼,却像一座灯塔。推开门,清脆的风**响起。
“欢迎光……晚晚!”吧台后,穿着米白色粗线毛衣的沈砚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他绕过吧台快步走过来,
目光在我身上那条明显被粗暴改造过的裙子和光裸的小腿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询问,
只有全然的接纳和心疼。“冻坏了吧?快过来。”他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开衫,
带着他体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住我冰凉的肩膀。他引着我走向那个熟悉的靠窗角落,
桌上果然放着一块小小的、点缀着金黄栗子蓉的蛋糕,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先暖暖胃。”他把牛奶推到我面前,
又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起一个厚实的、印着书店logo的牛皮纸袋,“喏,给你带的衣服,
我的旧卫衣和运动裤,干净的,凑合换上?洗手间在后面。”我捧着温热的牛奶杯,
指尖传来的暖意一路蔓延到心底。看着沈砚干净温和的脸庞,
看着眼前这块小小的、却无比踏实的蛋糕,看着这个堆满了书、充满了生活痕迹的角落,
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阿砚,”我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无比认真,
“我想重新开始。学设计,做珠宝设计,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沈砚微微一怔,随即,
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像阳光破开云层,瞬间点亮了整个小小的空间。
他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为我高兴的光芒。“好啊!必须支持!
我们晚晚的手那么巧,做出来的东西一定美极了!想好去哪里学了吗?资料包在我身上!
以后我这小店,就是你的专属设计工作室兼灵感补给站!”他兴致勃勃地说着,
仿佛那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我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浓郁的奶香和微甜在舌尖化开,一直暖到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