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梵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却像裹着砂石:
“我没有假唱,也没有抄袭。”
台下顿时一片哄笑。
“空口白话,谁信?”
“有证据吗?敢发毒誓吗?”
有人把话筒伸得更近,带着挑衅。
筒几乎要戳到他的下巴。
沈星梵胸口剧烈起伏,后续的话被更大的声浪死死按回喉咙里。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点锐痛强迫自己站稳。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但他迅速垂下眼帘,再抬起时,里面灼热的水光已被强行逼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原。
“沈星梵,你是不是心虚?”
“你连解释都说不完整,还敢在这儿狡辩?”
“我真的没有……”这句辩解轻得像叹息,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经纪人终于抬起头,冷冷丢下一句:“别说了,公关团队会处理。”
这句话在会场里被话筒放大,落在所有人耳里。
那语气冷漠,分明是在宣布切割关系。
几秒的安静之后,记者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有人甚至当场说:“连你的人都不信你,还解释什么?”
粉丝区里,有粉丝哭着喊:“星梵我们信你!”
声音哽咽,却立刻被周围的嘲讽压过去。
她们的手死死抓着护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沈星梵的声音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所有反驳都成了罪证。
他低下头,呼吸急促,手心被指甲扣得发白。
片刻后,他抬起眼,死死盯着台下的记者。眼神冰冷,没有再开口。
主持人看了眼时间,匆匆走到话筒前,声音僵硬:“本场发布会到此结束。”
话音一落,记者们立刻起身,三三两两边走边笑,这一下,他们已经带走了足够的素材。
有人低声说,明天头条有了,有人互相交换眼神,表情兴奋。
闪光灯逐渐熄灭,现场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
大厅很快空下来。
地上散落着几块粉丝灯牌,被踩得皱巴巴的,颜色暗淡。
角落里只有几个铁杆粉丝还在哭喊,声音沙哑:“星梵,我们信你!星梵,别难过!”
可那声音在空旷大厅里显得单薄,没有人回应。
沈星梵站在舞台边缘,脸色苍白如纸。
他看见经纪人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助理低头假装打电话,消失在侧门。
整个世界都在撤离,只剩他一个人。
他抬脚离开舞台,鞋底踩过地上的碎纸片,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空旷的通道里,没有人追上来。
发布会结束,场馆外的夜风很冷。
红地毯已经被收起,出口的灯牌零零散散躺在地上,有的被踩皱,有的被遗落在角落。
大部分粉丝已经散去,只留下几声断断续续的呼喊,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在人行道上,寒风灌进未扣的外套,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烧红的铁。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将其握成拳,塞进外套口袋。
耳边还在回荡记者们的声音——“假唱”、“抄袭”、“垃圾”。那些刺耳的质问和冷笑像残留在空气里,甩不掉,也停不下。
他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呼吸一点也不平稳,带着急促的颤抖。
他试过深吸气,但胸口越收越紧,反而更窒息。
街边还有零星的路人,有人注意到他,停下脚步,小声议论。
“那不是沈星梵吗?”
“就是那个出事的,假唱被扒的吧。”
话音并不大,但足够清晰。
沈星梵抬起头,迎上几道带着探究和冷意的目光。
对方很快拿出手机,对准他拍照。
沈星梵没有低头,也没有遮掩。
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淡淡地投向那个拍摄者。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看得对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前行。
更多的议论声跟着传来:
“啧,状态真惨。”
“这种人还出来干什么。”
他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经纪人的名字。
-【有几个品牌方要求解约,星梵,你看一下。】
-【附件】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看了三秒,拨出经纪人的号码。
贴在耳边,只有冗长的忙音。
他又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他看着屏幕从亮到暗,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熄灭了,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崩溃,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清醒。
沈星梵低下头,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
街道上的风越发冰冷,他整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夜色里。
四周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但没有一句是为他说话的,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牌还在闪烁。
街道两边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桥下的车流不断,灯光交错成一片刺眼的亮色,他眼睛却空洞,没有焦点。
耳边嗡嗡作响,他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脑海里的回音。
脑子里一遍遍闪现的是从小到大的场景。
练习室里,他十岁时握着话筒一遍遍唱歌,嗓子哑了,母亲给他倒水,轻声说:“你可以的”。
中学时,他第一次登台比赛,老师拍着手臂笑着对他说:“这是天赋”。
那些画面在提醒他,他曾经是被期待、被认可的。
可眼下,全都变成了空白。
记者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假唱。”
“抄袭。”
“下一个李某某。”
声音叠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他耳膜发胀,脑子越来越乱。
他伸手捂住耳朵,却什么也挡不住。
脚步踉跄,他停在天桥中央,身子轻轻摇晃。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从身后经过,盯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骗子。”青年低声骂完,又从塑料袋里抽出一瓶矿泉水,瓶子砸在他的肩膀,水溅了一身。
沈星梵整个人猛地一顿,背脊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倏然回头,目光极冰冷,直刺向那个逃也似的背影。
那眼神里翻涌着刹那的寒意和屈辱,但仅仅一秒,便被一种更深的、了然的漠然覆盖。
他没有去擦身上的水渍,而是抬起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仔细地将湿透的衣领整理好。
冷水贴着皮肤,刺骨地寒,反而让他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双手死死抓住天桥冰冷的栏杆,指节嶙峋发白,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低下头,咬紧牙关,将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屈辱,一点一点、无声地咽了回去。
夜色深沉,城市灯火璀璨。
他站在光怪陆离的洪流中央,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