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这是您的辞退信。”傅家大少爷傅云阶将那封信拍在我桌上时,
整个洋行的空气都凝固了。他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得意,仿佛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那些人——账房的王总管,机要室的李先生,
他们曾对我笑脸相迎,此刻却别开脸,嘴角挂着看好戏的讥讽。我为傅家当牛做马十年,
熬干了心血,换来的就是一句“滚蛋”。也好,我倒要看看,离了我这根顶梁柱,
傅家这栋高楼,能撑到几时。我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我的东西,一方素色手帕,一支派克钢笔,
还有一个小小的算盘。傅云阶在我身后嗤笑:“一个女人家,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没回头,只是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门内是他们的狂欢,门外,
是我为他们奏响的……葬礼序曲。01傅云阶把辞退信拍在我桌上时,整个账房都静了。
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
和他那身昂贵西装上古龙水的气味,甜腻得让人发慌。“沈月吟,你被开除了。
”他一字一顿,像是怕我听不见,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个洋行三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正在核对最后一笔来自英国的货款,闻言,手里的派克钢笔在账本上轻轻顿住,
留下一个浓黑的墨点。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傅云阶,傅家大老板傅鸿声的亲侄子,
典型的纨绔子弟。留洋几年,半瓶子墨水没学到,摆架子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上个月刚被安**洋行当副理,第一件事就是拿我开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家傅氏洋行,
明面上的老板是傅鸿声,可实际上离了谁都行,唯独离不了我沈月吟。“理由?”我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理由?”傅云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让你走,
就是理由。一个女人,霸着账房总管的位置这么多年,也该挪挪窝了。
”他身后的新任账房总管,一个叫赵德利的男人,立刻谄媚地笑了起来,
他是傅云阶的远房表亲。我懂了,这是要清场,换上自己人。我的目光越过他,
看向那些曾经一口一个“月吟姐”叫着的同事。他们有的低下头拨弄着算盘,
有的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更多的人,则是在幸灾乐祸地交换着眼神。我为傅家干了十年。
从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跟着老太爷学打算盘、看来往信件,到如今,洋行里里外外,
从码头货运到银行汇兑,从英国商人的脾气到法国领事的喜好,没有我不知道的。
老太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对傅鸿声说:“月吟,是傅家的福气,你要当半个家人待。
”可如今,老太爷尸骨未寒,他的“家人”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傅少爷,”我站起身,
个子比他矮了半头,气势却丝毫不输,“这家洋行,我比你熟。你确定要我走?
”“吓唬谁呢?”傅云阶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喊道,“没了你沈月吟,
我傅氏洋行明天就关门了不成?笑话!”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我没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收进我的小皮箱。
那支派克钢笔,是老太爷送我的,他说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事业。那个小叶紫檀算盘,
是我自己攒钱买的,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还有那本记录着所有商业伙伴、灰色交易、人情往来的密码本,
被我随手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月吟姐,这……这何必呢?”一个小伙计凑过来,
他是刚来的,平日里受我颇多照顾,此刻脸上满是不忍。我对他笑了笑:“小张,好好干。
”当我提着皮箱走向门口时,傅云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沈月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等着我们老板三顾茅庐去请你回来?做你的清秋大梦!告诉你,
这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人!”我脚步未停,只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轻,却让傅云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我走了。身后,是他们压抑不住的,
对一个时代落幕的狂欢。他们以为赶走的是一个碍眼的旧人,却不知道,
他们亲手拔掉了傅氏洋行这艘大船的定海神针。02我离开的第一个小时,洋行里风平浪静。
傅云阶意气风发地坐在了我原来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新上任的赵德利更是满面红光,在账房里指点江山,仿佛自己已是财神爷附体。然而,
平静很快被打破了。下午三点,按照惯例,洋行要向花旗银行转一笔巨款,
支付一批从美国运来的棉纱。这是笔大单,误了时辰,违约金是天价。赵德利拿着支票簿,
在保险柜前站了半天,额角开始冒汗。“傅……傅少,”他结结巴巴地跑到傅云阶面前,
“那个……装支票和印鉴的保险柜,密码是多少?”傅云阶一愣:“我怎么知道?
不是一直是沈月吟在管吗?”“是啊,可她走了啊!”赵德利快哭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机要之事,向来由我一人经手,
这是老太爷定下的规矩。傅云阶脸上有些挂不住,强作镇定地一挥手:“慌什么!
找个开锁师傅来,砸开不就行了!”半小时后,
全上海最有名的开锁师傅对着那个德国造的保险柜,满头大汗地摇了摇头:“傅少,
这锁……砸不开。除非用**,可这一炸,里面的东西也全完了。”傅云阶的脸色由红转白。
傅鸿声恰好从外面谈生意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乱糟糟的景象,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傅云阶硬着头皮把事情说了一遍。傅鸿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盯着那个保险柜,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银行关门只剩下一个小时。他一言不发,
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傅云阶的心上。
所有人都知道,老板发怒了。五分钟后,傅鸿声的秘书匆匆跑下楼:“傅少,
老板让你给沈**打电话,问出密码。”傅云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小时前,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求我。现在,这巴掌来得又快又响。他磨磨蹭蹭地拿起电话,
找到了我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我接了。“喂。”“沈……沈月吟,
”傅云阶的声音干涩无比,“我是傅云阶。”“有事?”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电话那头,
我正坐在公寓的窗边,悠闲地喝着红茶。窗外是法租界的梧桐树,阳光正好。
我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慢悠悠地问:“傅少爷,你是在求我吗?”“你!
”傅云阶气得差点把电话摔了,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换上一副近乎哀求的语气,
“沈**,算我求你,这笔款子很重要,耽误了洋行就完了!”“哦?”我轻笑一声,
“洋行完了,与我何干?我不是已经被开除了吗?”说完,**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傅云阶傻眼了。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紧接着,
账房那边又出了问题。赵德利对着我留下的账本,整整一个下午,一个字都没看懂。
那是我独创的一套记账法,融合了苏州码子和英文缩写,外人看来,就是一本天书。
傅鸿声闻讯赶来,翻开账本一看,脸色比锅底还黑。这账本里,
记录着傅氏洋行三年来所有的资金流向,客户信息,甚至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没有我,
这就是一堆废纸。“废物!”傅鸿声一巴掌扇在傅云阶脸上,“我让你管事,
你就是这么管的?!”整个洋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恐惧和恍然。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被他们赶走的,沉默寡言的女人,到底掌握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她不是定海神针,她是傅氏洋行的命脉,是主动脉。现在,这根命脉,被他们亲手斩断了。
0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傅氏洋行却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傅鸿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雪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天。仅仅一天。沈月吟离开的第一天,
整个洋行就陷入了半瘫痪状态。保险柜打不开,账本看不懂,
码头那边等着付款提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合作方催促续签合同的电报雪片般飞来……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一个名字——沈月吟。
傅云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终于明白了,
他赶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而是这家洋行的“大脑”和“心脏”。“老板,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法租界巡捕房的电话,问我们上个月捐赠的那批药品,
什么时候能到位,法国领事等着要个准信。”傅鸿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批药品是用来打通关系的,存放在哪里,怎么交接,也只有沈月吟清楚。“告诉他们,
明天。”傅鸿声烦躁地挥了挥手。可明天怎么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时,电话又响了。
是洋行最大的客户,英国商人戴维森先生的管家打来的。“请问傅先生在吗?
戴维森先生想约沈**明天共进午餐,商讨明年茶叶和丝绸订单的事宜。
”管家的声音彬彬有礼。傅鸿声心里“咯噔”一下。戴维森的订单,
占了洋行每年利润的四成。而且这位英国绅士脾气古怪,多年来只认沈月吟,
连傅鸿声的面子都不一定给。“咳……这个……”傅鸿声清了清嗓子,
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沈**最近身体不适,请了长假。
戴维森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是吗?那太遗憾了。
”管家的声音冷淡了下来,“既然沈**不在,那明年的订单,
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合作对象了。戴维森先生说,他只和信得过的人做生意。”“啪。
”电话被挂断了。傅鸿声拿着话筒,愣在当场,手脚冰凉。如果说,
保险柜和账本只是让洋行“瘫痪”,那么戴维森的这通电话,
就是直接宣判了傅氏洋行的“死刑”。“完了……”傅鸿声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
那个女人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突然,傅鸿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
一把揪住傅云阶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吼道:“她住哪儿?!沈月吟住哪儿?!快说!
”傅云阶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报出了我在法租界的地址。“备车!
”傅鸿声的声音都在发抖,“快!”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老板的颜面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必须把那个女人请回来!哪怕是……跪下求她。
04傅鸿声的黑色别克轿车停在我公寓楼下时,已经是深夜。我正准备休息,
楼下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让我停下了动作。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傅鸿声亲自下了车,身后跟着一脸死灰的傅云阶。他抬头看了一眼我这边的窗户,
脸上的焦急和悔恨,在路灯下看得一清二楚。我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转身回到梳妆台前,
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果然,他们还是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品着酒。
敲门声停了一下,随即变成了傅云阶带着哭腔的哀求:“月吟姐!沈姑奶奶!我知道错了!
你开开门吧!求求你了!”我依旧不为所动。当初你们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扫地出门时,
何曾想过会有今天?门外的傅鸿声显然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推开傅云阶,沉声道:“沈月吟,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们谈谈。”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命令口吻。
我轻笑一声,走到门后,隔着门板,不紧不慢地开口:“傅老板,夜深了,孤男寡女,
多有不便。有事,明天派人来我这儿预约吧。”“沈月吟!
”傅鸿声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别忘了,
你的一切都是傅家给的!”“傅老板记错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一切,
是我自己挣的。当初老太爷收留我,我用十年心血回报。如今,我们两不相欠。”门外,
傅鸿声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听话的我,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的傲气和怒火都消失了,
只剩下疲惫和恳求:“月吟,算我求你。回洋行吧,条件你开。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好说。
”“什么都好说?”我反问。“对,什么都好说!”我沉默了片刻,
然后说出了我的第一个条件。“好。我要傅云阶,从傅氏洋行,从上海滩,彻底消失。
我不想再看到他。”门外,傅云阶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叔叔。傅鸿声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傅云阶是他大哥唯一的儿子,他一直当亲儿子看待。但此刻,一边是亲情,
一边是整个家族的基业。他只犹豫了三秒钟。“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
”傅云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第二个条件,”我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
“我要傅氏洋行两成的干股,白纸黑字,律师公证。”狮子大开口。这是**裸的敲诈。
傅鸿声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两成干股,意味着我什么都不用做,
每年就能从傅家拿走五分之一的利润。这是在割他的肉。“沈月吟,
你……”“傅老板可以慢慢考虑。”我打断了他,“不过,戴维森先生的耐心,恐怕不太好。
还有码头那批货,再耽搁一天,违约金就够您心疼好一阵子了。”我每说一句,
傅鸿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我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他的痛处。他知道,
我不是在威胁他。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知道,
他在天人交战。而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做出选择。因为我知道,他别无选择。05最终,
傅鸿声妥协了。“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明天一早,
我就让律师准备文件。月吟,现在……可以开门了吗?”我没有开门。“最后一个条件。
”我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傅氏洋行的所有事务,由我全权负责。您,傅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