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橡木门,门后便是中央大厅。与走廊的压抑狭窄不同,大厅异常宽敞、空旷,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覆满尘埃与蛛网的水晶吊灯。几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透不进多少月光,只在布满裂纹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几块扭曲斑驳的色块。
空气在这里似乎更加粘稠,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更深层腐朽混合的气味。
“暂时安全了?”小雅声音发颤,紧紧挨着强哥,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黑暗空间。
老陈喘着粗气,背靠着紧闭的橡木门,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宋佳,眼神复杂,混杂着残余的恐惧和新的疑虑。“安全?哼,这鬼地方……”他话未说完,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没有任何征兆,大厅四周的阴影开始蠕动。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越来越多的半透明鬼影从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上缓缓浮现。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形态也在不断变化,像是一团团凝聚的灰色烟雾,唯一相同的是那散发着浓郁恶意的精神波动,以及那无声无息却迅捷无比的移动方式。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彻底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完了……这么多……”小雅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强哥一把扶住她,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消防斧横在胸前,却不知该挥向何处。这些鬼影没有实体,斧头又能做什么?
老陈脸色惨白,但求生本能让他再次行动起来。他迅速掏出更多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奋力掷向最近的鬼影。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几道微弱的金光,击中鬼影时确实让它们的动作停滞了刹那,形体也淡化了一丝,但随即,更多的鬼影填补了空隙,步步紧逼。
“不行!数量太多了!我的符箓撑不了多久!”老陈绝望地喊道,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这片绝望的混乱中,宋佳却异常安静。她站在原地,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视着整个大厅,以及那些正在逼近的鬼影。
她没有看鬼影本身,而是在看它们移动时带起的微尘轨迹,在看它们穿过空气中时,那几近不可察的、烛火光芒的细微折射变化。
“果然如此。”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的兴奋,“它们的形态不稳定,存在明显的流变性。移动时,周围的空气流动模式……符合粘性流体的纳维-斯托克斯方程。”
“宋博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算什么方程!”强哥忍不住低吼,一边护着小雅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宋佳终于将目光转向他们,语速快而清晰:“它们的形态由一种未知能量场维持,但在这个现实空间中移动,就必须遵循最基本的物理规律——空气动力学。它们不是‘穿’过空气,而是在‘推开’空气。”
她伸手指向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鬼影:“看它移动路径上,尘埃的螺旋运动。还有,所有鬼影都在避开大厅中央那个区域,因为那里的气流最不稳定。”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大厅中央的地板上有一个巨大的、被厚重帆布半掩盖着的金属格栅,似乎是某种通风口或地下室的入口。
“伯努利方程告诉我们,流速大的地方压强小。”宋佳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锁定在那块金属格栅上,“如果我能制造一个足够强的局部低压区……”
她猛地看向强哥,语气不容置疑:“强哥!砸开那个格栅!下面很可能有通道,或者……有我们需要的‘工具’!”
强哥只犹豫了一瞬。回想起第一章宋佳那匪夷所思却有效的手段,他一咬牙:“信你一次!”他大吼一声,鼓起全身力气,挥动消防斧,猛地劈向那锈蚀的金属锁扣。
“砰!砰!”几声巨响后,锁扣崩断。强哥奋力掀开沉重的格栅,一个黑漆漆的、散发着更浓重霉味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洞口下方并非通道,而是一个狭窄的设备间,里面赫然躺着一台老旧的、布满铁锈的工业用大功率抽风机!
“就是它!”宋佳眼睛一亮,“帮我弄上来!小雅,老陈,尽量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
老陈咬紧牙关,将所剩无几的符纸不要钱似的撒出,金光闪烁间,暂时逼退了几股最靠近的灰影。小雅虽然恐惧,也捡起地上的碎石,用力丢向远处,试图分散鬼影的注意。
强哥和宋佳合力,费力地将那台沉重的抽风机从地下拖了上来。宋佳迅速检查了一下,幸运的是,虽然外表破旧,但电机线路基本完整,而且旁边就有一个老式的墙插。
“希望这个时代的电力系统还没完全报废。”她喃喃着,将插头用力**插座。
“嗡——!!!”
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抽风机的扇叶开始缓慢转动,然后越来越快,发出巨大的噪音。强劲的气流瞬间被吸入风口,在大厅中制造出一个明显的空气漩涡。
起初,鬼影们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很快,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抽风机全力运转,在宋佳精心计算过的摆放角度下,气流在大厅中形成了一个特定的低压区域。那些原本毫无规律扑来的鬼影,它们的移动路径开始被扭曲、偏转,就像河水中的漩涡会卷走落叶一样。
它们不再笔直地冲向玩家,而是身不由己地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轨迹变成了扭曲的弧线,最终纷纷被吸向那个轰鸣的抽风口!
“呜——!”
“嘶——!”
鬼影们发出了无声的精神尖啸,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脑海的、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波动。它们的烟雾状身体在接近风口时被剧烈拉伸、撕扯,然后如同被吸入黑洞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抽风机的巨大风道之中。
不到两分钟,大厅里密密麻麻的鬼影已经被清扫一空。只剩下那台还在轰鸣的抽风机,以及地面上几缕迅速消散的残余黑气。
死寂再次降临,只剩下抽风机的噪音和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强哥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又看了看那台破旧却力挽狂澜的机器,最后将目光投向宋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敬畏的神情。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牛逼。”
小雅瘫坐在地上,望着宋佳,仿佛在看一个降临凡间的女神,恐惧被强烈的崇拜取代。“宋姐姐……你,你救了大家……”
老陈则是一脸恍惚。他看看自己手中已经耗尽的符纸,又看看那台还在工作的抽风机,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赖以生存的信仰和经验,在冰冷的科学造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气……气流?”
宋佳走上前,关闭了抽风机。巨大的噪音停止,大厅恢复了寂静。她拍了拍机器外壳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没什么不可能。能量体也需要在现实规则下呈现。只要它们与空气存在相互作用,流体力学就是它们的枷锁。”
她转过头,看向通往古宅更深处的另一扇门,眼神依旧专注而冷静。
“这里的能量源头还没有找到。根据‘阴气’……或者说那种未知能量粒子的浓度梯度判断,核心应该在那个方向。”她指了指那扇门,“休息五分钟,补充水分,然后出发。”
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强哥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小雅赶紧拿出水分给大家,连老陈在犹豫片刻后,也默默地走到了宋佳身边,欲言又止。
宋佳没有在意这些,她再次拿出笔记本,补充记录:
“观测样本002:确认灵体集群运动受流体力学规律支配。伯努利原理与低压区制造手段对能量体移动路径有强效干预作用。样本001与002均表现出对特定物理规律的遵从性,支持‘超自然现象本质是未被完全认知的物理现象’这一假设。下一步,定位并分析能量源。”
合上笔记本,她感受到三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怀疑、崇拜、以及一丝寻求依靠的渴望。
她知道,在这个违背常理的游戏里,她所坚信的科学,成了这支队伍唯一可以依赖的灯塔。而前方的黑暗,还隐藏着更多等待她用公式去轰碎的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