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主任,急诊送来个大出血的,情况有点凶,您快去看看!”
我刚从一台八小时的手术上下来,防护服都没脱利索,小护士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我捏了捏发酸的后颈,把口罩往下扯了扯,露出口鼻。
“什么情况?”
“男的,三十出头,说是酒喝多了,突然胃部剧痛,吐了好多血,现在人已经休克了。”
我眉头一皱。
“消化内科的刘主任呢?”
“刘主任家里有急事请假了,今天他那组就一个主治,镇不住场面,急诊那边点名让您过去会诊。”
我嗯了一声,把刚摘下来的手套又戴了回去。
“知道了,马上过去。”
市一院的急诊大厅,永远跟打仗一样。
我穿过吵嚷的人群,还没走到抢救室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季行则的助理,姓陈,跟在他身边好多年了。
陈助理一脸急色,看见我跟看见救星似的。
“许医生,您可算来了!季总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季总。
这个称呼,我已经有三年没听到了。
我越过他,看向抢救室里。
监护仪滴滴作响,几个医生护士围着病床,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即便是这么狼狈的样子,那张脸的轮廓依旧深邃得像刀刻出来的。
季行则。
真的是他。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助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怎么了?”
“季总他……应酬上喝多了,突然就……”陈助理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再理他,径直走进抢救室。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的主治医生看见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许主任,病人失血性休克,血压一直上不来,我们已经输了800cc的血了。”
我走到病床边,扫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又看了看季行则苍白的脸。
他双眼紧闭,眉头却死死地拧在一起,看起来很痛苦。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搏动,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准备一下,胃镜室联系好,马上送过去做急诊胃镜,找到出血点,马上止血。”我冷静地发出指令。
“另外,继续输血,维持生命体征。”
交代完,我转身就要走。
这里是急诊,我是被叫来会诊的,现在情况明确,人交给消化内科处理就行,我一个心外科的主任没必要在这儿耗着。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白大褂。
力气不大,却很坚定。
我回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
季行则醒了。
他的眼睛很黑,也很深,此刻因为失血和疼痛,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倒有几分脆弱。
“念念……”
他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厉害。
我浑身一僵。
这个称呼,他只在床上折腾得狠了,情动的时候才会这么叫我。
三年了。
我以为我早就忘了。
原来身体的记忆比脑子更诚实。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狂喜,又像是不可置信。
抓住我衣服的手,猛地收紧了。
“是你……真的是你?”
我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
旁边的护士和医生都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八卦。
我压低声音,语气公式化到了极点。
“季先生,请你放手,我要去处理我的病人了。”
“不放。”他固执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许念安,你不许走。”
又是这种命令的语气。
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好像我天生就该听他的。
我有点想笑,也确实笑了。
我低下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季总,你搞清楚。第一,你现在是胃出血,我是心外科的,你的病,不归我管。”
“第二,就算你心脏病发了,市一院心外科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医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早就没关系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说什么?”
“我说,”我直视着他,毫不退缩,“放手。”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
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手,也缓缓地松开了。
我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白大褂,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走出抢救室,陈助理还守在门口。
“许医生……”
“人没事了,等会儿消化内科会接手。”我打断他,语气冷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我迈开步子。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陈助理迟疑的声音。
“许医生,季总这三年……一直在找你。”
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仅仅是停顿了一下。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找我?
季行则找**什么?
是身边又缺一个随叫随到,负责给他处理身体状况的工具人了?
还是他又找到了什么新的法子,来羞辱我?
不好意思。
我许念安,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市一院心外科的许主任。
想找我?
可以。
先去挂号,然后排队。
看我心情,决定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我以为季行则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