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在阑珊处by一切都很好
江亦玶、江亦澜到达江家前厅时，厅中已有多人等候，皆是江家各房的小辈们。
她们二人在人群中寻到小弟江亦鸣后，一起找了个靠后方的位置站定。
“姐姐，听说各房的长辈都要来，看这阵仗，应该是有大事发生啊，不会是江家要散伙了吧。”江亦澜环顾四周。
“莫要妄言。”江亦玶悄声道。
江亦鸣应和道：“我觉得二姐说得有道理。”
江亦玶轻轻戳了江亦鸣的小臂一下，“愈发淘气了。”
待各房的人都到齐后，江家的长辈们依次走入厅内落座。二叔和二婶坐于主位，表亲家的叔伯们按辈分大小分别坐于左右两侧。
“县丞专门通知，圣上今日午时会遣人来江家宣旨，故唤大家到此。我江家已被遗忘数年，兴许这次是等到圣上的垂青了。”二叔江黎满是期待。
九年前的冬季，北武突袭大安的坞州。驻守坞州的裴照忠将军带兵奋战多日，有大量士兵感染风寒一直不能痊愈，药物严重告罄，裴照忠忙向朝廷奏请援助。
从大安皇城送东西到坞州，最快的路线需先走水路到惠州，再由惠州通过陆路送往坞州。
江家老大江勤，当时在惠州督水司处理水运事务，此事便由他全权负责。但因他贪杯醉酒，药品的传运被延误了一天。
耽误的一天时间，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坞州冬季多雪，药品没有按时在大雪封山前送到。裴照忠只得破釜沉舟，带领手下拼死相搏才守住坞州，他伤势过重而亡，裴家因此记恨江家，结下仇怨。
圣上了解情况后，赐死江勤一家，江家全族被贬至玉县，老二江黎成为了江家的家主。
江家往上数几辈，有人在中书省做过正三品的中书令，也曾辉煌过一段时日。然朝堂波诡云谲，江家逐渐走了下坡路。
江黎励志重振家族荣光，坐到了正四品户部侍郎的位置。本想大展鸿图，任职没多久，却因江勤之事受到牵连，到玉县做了主簿，这让江黎颓丧了好一阵子，他只盼这次朝中传来的是喜讯。
临近午时，县丞恭敬地引着一位传旨太监到了江家，众人忙下跪听旨。
“圣上召曰，已故忠武大将军长子裴瑨，少年英雄，战功卓著，已适婚娶之时，需择贤女与配，特赐婚于裴江两家，望不计前嫌，重修旧好，限二人于三月内完婚，钦此。”
江黎忙上前领旨，跪伏于地的江家众人齐声道：“尊旨。”
待宣旨太监离开后，众人面面相觑，见江黎迟迟未说话，私下议论纷纷。
“裴家和江家有仇的，这分明是为难咱家啊。”
“嫁到裴家的日子定不会好过，还好我是男子。”
“三表哥说得是呀，还好我不到出嫁的年龄。”
“听说那裴瑨冷酷无情，有少年杀将之名，定不懂得体贴妻子，嫁给他可不行。”
江黎清了清嗓子：“圣旨难违，多说无益。夫人，家中适龄女子有几人啊？”
“共有三人，老三这房有两个女儿，五堂弟那房有一个女儿。”二夫人朱翎答道。
“二哥，两家本就有矛盾，若将表亲家的孩子嫁过去，会显得缺少诚意。而且我家瑶儿比裴瑨年长两岁，难免落人口舌。为表修好之意，还是三哥家的女儿出嫁更合适。”江通赶忙起身推脱。
江亦澜默默翻了个白眼，五堂叔的女儿，明明比她姐妹二人还大几岁，十八岁预备出嫁时，乔家二公子突然身染恶疾不治而亡，婚事作罢。近几年多有提亲者，但总是不顺，一直耽误到现在。
江亦澜心中已经清楚结果如何，虽然理应年长者先出嫁，二叔虽对江亦澜她们还不错。但考虑大局，定不会驳回五堂叔的提议。她姐妹二人爹娘早逝，此时无人相助，看来江亦玶是逃不过此事了。
“言之有理，玶儿为姐姐，便由你嫁与裴瑨吧。”江黎果断道。
众人看向江亦玶，眼中满是同情。
“玶儿明白。”江亦玶应道。
江亦澜猜到二叔会这样做，但没想到他竟没说一句安慰姐姐的话。
江亦澜侧目看向姐姐，她虽面色如常，但眼中难掩忧伤绝望。
二婶朱翎随即开口：“夫君，你看这赐婚，圣上还是在生江家的气啊，我等不可负先人遗志，还是要努力往上走。前几日，我托老友打听，工部尚书打算纳妾，这可是个机会啊，尚书与你有同窗情谊，你去说说兴许能成。”
“夫人心中可有合适人选？”江黎来了兴趣。
“我觉得澜儿很合适，她也到了婚嫁年龄。且相貌出众，自幼聪慧，又随云游先生学艺，嫁过去必能对江家有所帮助，这可是喜事成双啊。”朱翎在旁提议。
江亦澜握紧拳头，二婶真是想重回皇城想疯了，却要拿她做献祭，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江家确实需要东山再起，澜儿的婚事，也就此定了吧。澜儿，做妾虽有些委屈，若能攀上尚书，对其他小辈的仕途会有所帮助。江家每个人都要有责任心，你是个明理的孩子，若无事便散去吧。”江黎思忖片刻决定。
江亦澜的心都凉了，那工部尚书四十有余，她才刚满十八岁，绝对不愿嫁给一个老男人，她已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拉着姐姐就往回走。
“二姐，你等等我啊！”江亦鸣从回廊另一头快速跑过来。他今年十五岁，容貌清俊，已高出江亦澜半头了。
“二姐，二叔二婶怎么能这样，居然让你做妾，我会再去找二叔说说，不能牺牲你的幸福来成全其他人。”江亦鸣义愤填膺。
“鸣儿，婚姻之事本就如此，长辈既定了，那便这样吧。”江亦澜笑着拉住他。
“二姐当真不在意？”江亦鸣略显迟疑。
江亦澜笑着摇摇头，“嫁谁都一样。”
“二姐自己能想开便好，可我还是替你觉得不值，还有大姐嫁给裴瑨……”江亦鸣看到江亦玶红着眼，便没继续往下说。
“大姐也不用你操心，有我呢，你还不信我？下午还有功课，先去吃饭吧。”江亦澜宽慰道。
江亦鸣一步三回头地走后，江亦澜转身看到姐姐边擦眼泪边说：“澜儿，爹娘早逝，二叔二婶虽也关照咱们，但还是不如亲爹娘啊。你我二人的婚姻竟皆不是良配，我们怎么这么不顺啊。”
“姐姐，莫哭，我真的有办法，我们进屋说。”江亦澜拉着姐姐进屋，屏退了一众侍女，关上了门窗。
“姐姐，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可是管家的养子杨铭？”江亦澜低声道。
“我们平日很谨慎的，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江亦玶脸红道。
“此人的身份虽与姐姐不太匹配，但他待姐姐是用真心的，自幼便一直帮衬咱们，为人正义忠厚。以现在的情形看，他却成了最合适的姐夫，你二人倒算得上青梅竹马。”江亦澜打趣。
“可是皇命难违，有缘无份了。”江亦玶哀叹。
“姐姐，我替你嫁给裴瑨，你和杨铭逃跑吧。看这天色这几日都会下雨，后天就是初一，咱们要去火神庙上香。那庙临江而建，你找机会去个僻静之处，让杨铭时刻跟在你不远处，你假意失足落水，保证他是第一时间救你的人。我会为你二人争取时间，延迟片刻再呼救。你二人假装双双溺水不见影踪，就算家中派人下水营救，也需要时间的。按常理那时你二人早就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就此人间消失。这事就只能我们三人知道，即使是鸣儿也不可知。”江亦澜慢慢道来。
“澜儿，鸣儿他还小，我怕他承受不住亲人亡故的事。还有你，虽然尚书年龄大，但与江家无恩怨。裴瑨的父亲因大伯失职而死，嫁到裴家，怕是他全家都会为难你的，你很难有安稳日子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好过，让你受苦。”江亦玶摇头道。
“姐姐，你自幼便又当爹又做娘的，如果没有你的悉心照顾和杨铭的帮衬，我和鸣儿哪能无忧无虑的。鸣儿已经十五岁了，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你要相信他可以应对的，还有我在他身边呢。姐姐你这般温顺柔弱，真要去了裴家，那才是只能受欺负了，我可比你厉害着呢。嫁给尚书老头还不如嫁给裴瑨，好歹他和我是同龄人，嫁给他我是正妻的位置，我才不要给老头做妾。就算这次没搭上尚书，万一下次又要我嫁给别的老头呢，这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江亦澜坚定道。
“澜儿，真的可行吗？”江亦玶依旧有些担忧。
“姐姐，你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安排了。敢不敢为了自己的命运，随我一起赌一把。”江亦澜拍拍姐姐的手。
“我信你，但是······”江亦玶还是很犹豫。
“姐姐，你和杨铭明日就商量一下，看去何处落脚。日后若想我，便到裴家，用我们小时候自创的密语联系我。对了我这有些碎银子，拿上不显眼，正好做盘缠。”江亦澜继续道。
“澜儿，如果真的这样，我们姐弟三人，日后再相见就难了。”江亦玶抱住妹妹轻声哭泣。
“会有机会的，一切都有可能的。注意这几日莫要在鸣儿面前显出异常。”江亦澜拍拍姐姐肩膀安慰道。
“这几日，我们姐妹二人同睡一床吧，就像小时候那样。日后相见不知何时，现有的日子要珍惜。但是我和杨铭私奔的事，容我再想想。”江亦玶眼睛又红了。
“姐姐，你且再仔细想想。莫要哭啦，流泪很伤身体的。咱们多久没同睡一张床了，我还有好多体己话要和你说呢。”江亦澜掏出手帕给姐姐擦拭眼泪。
夜深了，江亦玶看着已经熟睡的妹妹，慎重思考她白天说的话，好像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江亦玶暗暗做了决定，泪水无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