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里的长夜》屠苏耗子全章节在线阅读

发表时间:2025-06-06 13:13:36

>>>>《极昼里的长夜》 在线阅读<<<<

第一卷:极夜之殇

第一章:暖炉边的灰烬

摩尔曼斯克,十二月末。极夜尚未结束,下午三点,天色已然如墨泼洒,浓得化不开。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扭曲了港口外破冰船巨大的轮廓,船上的灯火在水汽弥漫的严寒中晕开成一片昏黄模糊的光团。

十岁的屠苏把脸颊贴在冰冷的窗上,屋内壁炉烧得正旺,松木噼啪作响,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香。他能听到父亲低沉柔和的笑声,那是与生意伙伴通电话时惯有的腔调;母亲在琴房断断续续弹奏着肖邦的夜曲,琴音清泠,缠绕在温暖空气里;还有妹妹伊琳娜稚嫩的嗓音,正念着童话书,给她的布娃娃听。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一个被财富、温暖和无微不至的爱意包裹着的茧房。外面是零下四十度的死亡严寒和无尽黑暗,而这里,是隔绝一切的暖巢。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尽头那片被城市灯光勉强照亮的阴影区域——南湾贫民窟的入口。几天前的一次“探险”,他被几个大孩子堵在死胡同,拳头和叫骂声雨点般落下时,是一个比他高一点、瘦得像根麻杆、穿着一件破旧夹克的男孩冲了出来,像个护崽的小狼狗,龇着牙,挥舞着一截生锈的钢管,硬是把他拽了出去。那男孩自称“耗子”,眼睛贼亮,动作敏捷。他带屠苏在那些迷宫般的板房和堆积如山的垃圾中穿梭,避开危险和冷眼,告诉他哪里有好玩的破铜烂铁,哪里能找到没完全冻硬的干面包。

一种隐秘的**感攥住了屠苏的心。他想念耗子那些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的故事,想念那没有束缚的自由气味,哪怕它混杂着垃圾和煤灰的味道。壁炉的温度、母亲叮嘱穿好外套的声音、佣人端上来的精致点心,此刻都变得有些沉闷。

一个念头像冰缝里钻出的蔓草,缠绕着他:溜出去,就一会儿。

心跳加速。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回自己房间看书。经过客厅时,父亲背对着他,专注于电话那头的交易细节;母亲沉浸在音符的河流中;伊琳娜的世界里只有布娃娃和童话。没有人在看他。

厚重的保暖外套、围巾、帽子……他像个臃肿的小熊,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玄关旁堆放杂物的储藏室。这里有一个为了佣人运货方便而设置的、几乎被遗忘的小后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后巷。锁芯冰冷坚硬,但在耗子教过他几次之后,用一根特制的铁丝撬开这扇老旧的门锁,变得轻而易举。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一声,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瞬间涌了进来,像无数把冰刀剐蹭着脸颊**的皮肤。他缩了缩脖子,迅速闪身出去,反手掩上门。贫民窟的方向在城市的另一头,他裹紧衣服,小小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浓重冰冷的夜色里。

______

耗子果然在他俩约好的那片废弃储油罐区等他。巨大的钢铁罐体锈迹斑斑,像匍匐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

“嘿!有钱小少爷,真敢来啊?”耗子吐出一口白气,咧嘴笑,牙齿在昏暗中闪着微光。他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鼻子吸溜着,身上那件薄夹克根本无法抵御北极圈冬天的恶意。

“少废话,”屠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抖,扔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纸包,“给你的。”

耗子眼睛一亮,麻利地拆开,里面是两片涂满黄油、夹着厚厚火腿和奶酪的面包——屠苏从自家厨房顺出来的“赃物”。“好东西!”他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老规矩,探路去?”

“嗯!”屠苏点头,对耗子那套侦察仓库、躲避巡逻的“游戏”乐此不疲。两人在巨大的油罐阴影下穿梭,耗子如鱼得水,指引屠苏避开一滩滩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冰水和结霜的铁梯。远处港口的汽笛声和工人们的吆喝被严寒拉扯得模糊不清。

他们刚蹑手蹑脚地绕过一个堆满冻硬麻袋的角落,耗子突然猛地一拽屠苏手臂,将他拉进一个凹进去的管道缝隙里。力道之大,屠苏差点摔倒。

“嘘!”耗子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储油罐区深处某个方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一股寒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骤然爬上了屠苏的脊背。他顺着耗子的目光看去。远处的阴影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接近最靠近城区边缘的几个油罐。他们动作很轻,但不像普通工人,透着一股鬼祟。其中一人似乎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油罐基座附近,然后两人迅速退后,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

“搞什么鬼?”耗子嘟囔,语气带着疑惑和本能的不安,“那两个老油条?他们从不这个时候来这边倒腾……”

话音未落——

整个世界,被一道撕裂长空的、狂暴到无法形容的白光吞没了!

“轰——!!!”

不是声音先到,是冲击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无比巨大的铁拳,狠狠砸在屠苏和耗子的胸口和后背。气浪像爆炸的洪水,将他们俩猛地掀起、抛飞,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和坚硬的地面上。剧痛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屠苏。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骨骼发出哀鸣。

视线短暂失明,耳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震耳欲聋的持续轰鸣和破碎的尖叫——那是他自己的灵魂在破碎边缘的嘶喊吗?

在他被抛离地面的瞬间,眼角瞥见了家的方向。

那是他刚才溜出来的地方。

温暖的、安全的、拥有着父母笑脸和琴声的家。

此刻,一团更加庞大、更加恐怖、更加炽热的橙色与红色交织的火球,正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从那里升腾而起!火焰翻滚着,膨胀着,吞噬着夜空,将周围的一切,包括那巨大破冰船上的灯光,都映照得一片妖异的血红!

“不——”屠苏喉咙里堵着血块和绝望,连真正的呼喊都无法发出,只有意识深处最凄厉的悲鸣。

紧接着,无数的碎片,燃烧着的、冒着浓烟的,像是黑色的雨点夹杂着地狱的火星,劈头盖脸地从那吞噬了他整个世界的火球中喷射出来,砸向四面八方。

巨大的爆炸声浪一个接一个地碾压过来,地面在疯狂地震颤。更远处的油罐似乎被激荡的冲击波点燃或引爆,沉闷的炸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悲鸣,连绵不绝。火光将半个摩尔曼斯克都点亮了,地狱之门在这个极夜中悍然洞开。

耗子挣扎着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满脸是血,耳朵嗡嗡作响。他踉跄着冲到趴在冰冷煤渣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屠苏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起来。

“走!快走!”耗子嘶吼着,声音被巨大的噪声吞噬了大半。更多的爆炸余波在远处震荡,脚下的地面不稳,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热浪、呛人的焦糊味和某种令人作呕的脂肪燃烧的恶臭。

耗子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是拖着完全僵硬的屠苏,朝着与冲天火焰相反的方向——贫民窟的更深处——发足狂奔。燃烧的碎片像炮弹一样呼啸着落下,击打在他们周围的房屋和空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溅起更多的烟尘和火星。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那轮原本照亮极夜的暗色圆月,染成了一轮触目惊心的血月。

身后,是正在被地狱烈焰疯狂吞噬的家,和一切曾经存在的温情与未来。

身前,是未知的、黑暗冰冷的贫民窟深渊。

屠苏的世界,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耗子惊恐的喘息声中,彻底碎成了漫天的火星与绝望的尘埃。

第二章:哥萨克的旗帜

接下来的几天,摩尔曼斯克陷入了罕见的混乱与悲伤。一场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摧毁了市中心一座显赫的宅邸,富商屠振岳一家三口罹难,其长子在爆炸时下落不明。官方说法是天然气管道泄漏引发的悲剧,报纸上用悲伤而克制的措辞报道着。然而,在这个靠近核潜艇基地、黑市繁荣的极地港口,街头巷尾充斥着更多的流言蜚语和心照不宣的沉默。如此规模的爆炸,仅仅只是天然气?

屠苏被耗子藏在他那个散发着霉味和油脂味、仅仅用几块破木板和硬纸板拼凑起来的“家”里。一个角落堆满了捡来的金属零件和锈蚀的工具,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唯一的“门”是用一片厚帆布勉强挡住的。耗子像一只真正警惕的老鼠,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弄来一点勉强能入口的食物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消毒水。

屠苏如同一具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他身上的擦伤和瘀青在严寒中发紫发黑,但躯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极度的寒冷让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那感觉就像他的心也已经被彻底冻结。他拒绝进食,拒绝喝水,只是蜷缩在耗子那件又脏又薄的破毯子底下,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缝隙外阴霾的天空。

噩梦是重复播放的电影:刺眼的白光、震得他内脏碎裂的冲击波、铺天盖地的火海、母亲琴音戛然而止的寂静、父亲那张被火光扭曲淹没的脸庞……还有伊琳娜,他的小妹妹,总是跟在他身后叫着“哥哥”的伊琳娜。

“吃一点……”耗子把一块黑乎乎、冰冷的面包递到他嘴边,声音干涩。可屠苏的眼神没有丝毫焦距。

耗子叹了口气,把面包掰碎,想硬塞。就在这时,破烂帆布外传来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碰撞的轻微声响——那不是贫民窟居民该有的动静。

耗子脸色骤变,如同受惊的野兔,迅猛地将屠苏拖向角落里一堆破麻袋后面,用冰冷的金属废料将他们俩盖住,只留下极其狭窄的缝隙。他捂住屠苏的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哗啦!”帆布被粗暴地扯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浓重的烟尘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光线昏暗,但足以看到几个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入口。他们穿着厚重的深色羊皮大衣,领口翻起,遮住小半张脸,头戴沉重的哥萨克羔羊皮帽,帽檐投下冰冷的阴影。腰间鼓鼓囊囊,挂着匕首或者枪套的皮带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一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身材并不特别突出,但那未被帽檐遮住的眼睛,即使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中,也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光芒,缓缓扫视着这个狭小、肮脏的空间。他是安德烈·屠格涅夫,屠苏的亲叔叔。

他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孩子,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屠苏那件昂贵外套的独特气味,可能还有劫后余生的恐惧气息,似乎被捕捉到了。他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在破败的小屋里回荡:

“男孩呢?那个活下来的男孩,屠苏。”

躲藏处的阴影里,屠苏的身体在耗子的钳制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耗子捂得更紧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因为这个名字,有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波动。他认出了那个声音,属于“叔叔”,但此刻听起来却如此陌生,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千万倍。

另一个身影上前一步,他比安德烈年轻很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即使在厚重的皮毛大衣下,也能看出其挺拔精悍的身姿。他的脸部线条更清晰,年轻但轮廓分明,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刀削。他没有戴哥萨克帽,只裹着一条深色围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极其冷静的眼睛。那双眼睛.......哦不,应该说是其中一只眼睛......竟然是一只植入的义眼!黑夜里,义眼瞳孔散着暗红色光芒,冷冷扫视着整个屋子。

“不好,有热成像......我们暴露无遗了。”耗子盯着那只眼睛,吓得有点发抖。“看到没,军方最新科技。自带倍镜,超强夜视功能,尤其是高亮墙体后热感应......别说我俩身体了,就是我们现在偷偷放个屁,他都一清二楚!”

可没想到的是,那只义眼扫过屋角那堆破麻袋的隆起时,没有丝毫停顿,就像看着无意义的杂物,但他精确地避开了直视那个缝隙的角度。义眼的主人——他是李铮。

“老板,”李铮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报告一项寻常工作,“地方太小,人可能转移了。需要扩大搜索范围吗?或者,问那个知道的人。”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再次略过那堆破麻袋。

安德烈沉默了几秒钟,屋内只有寒风穿过破洞的呼啸。然后他转过身,迈步离开,厚重的靴子在冰冷的地面上踏出沉重的回响。

“不用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他走不远。摩尔曼斯克没有哥萨克找不到的人。”后面跟着的几名大汉如同沉默的雕塑,跟着他消失在风雪里。

李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前,他似乎又“无意”地看了一眼那堆麻袋。然后,他用戴着手套的手,非常自然地将被扯落的帆布重新搭好,挡住了大部分寒风。这个动作快得像错觉。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麻袋堆剧烈地蠕动起来,耗子大口喘着气,挪开覆盖物,他和屠苏都因为窒息和后怕浑身湿冷。屠苏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茫然,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开始燃起两点冰冷的微光。恐惧被另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过——一种混杂着恨意、茫然和被命运巨轮碾压后的麻木。

几天后,一支由安德烈亲自出面组建的“民间搜救队”,在靠近港口的一个废弃仓库角落,“奇迹”般地找到了冻得奄奄一息、但尚存一息的屠苏。安德烈在临时征用的船厂办公室——哥萨克雇佣军总部之一——当着几个核心成员的面,紧紧抱住了这具瘦弱冰冷的躯壳。

“孩子……我的孩子……”安德烈哽咽着,声音沉重而充满悲痛。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切的哀伤,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老天有眼,没有夺走所有!屠家……还有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

李铮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安德烈怀中那个紧闭双眼、面色青白、气息微弱的男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在随后的追悼会上,安德烈扮演着悲痛欲绝的兄长角色,控诉着官方调查的无能和草率,发誓要倾尽全力抚养孤侄成人。镁光灯下,他与屠苏依偎的剪影被各大报纸刊载,成为这座城市悲惨时刻一抹人性化的温暖亮色。

葬礼很冷。冻土坚硬如铁。屠父、屠母和伊琳娜的棺椁沉入冰冷的地下。小小的屠苏穿着不合体的黑色丧服,脸色苍白得像雪,站在安德烈身边,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他看着三座覆盖着新鲜泥土和尚未枯萎花束的坟墓,身体僵硬。极地的寒风卷起枯枝败叶,在他脸上划割,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场吞噬一切的火已经在他心底燃成冰封的死灰。他没有流泪,只是睁着那对空洞的眼睛,望着墓碑上陌生的名字和冰冷的照片。

他的沉默让安德烈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按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沉重有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指着一座由巨大废弃船坞改造而成的巨大营地方向,它矗立在寒风凛冽的港口边缘,钢筋铁骨,形同堡垒。几面巨大的、绣着交叉马刀图案的深蓝色哥萨克旗帜在呼啸的风雪中猎猎作响。

“‘哥萨克’,你的新家。”

相关资讯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