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姜夜在雪地里折了一枝红梅给我,他的笑比冬日的太阳还要温暖。“青晚妹妹,
以后我要娶你。”二十岁那年,他在洞房花烛下对我起誓——“此生只你一人,若违此誓,
天打雷劈。”我信了。我信得那样深,那样真。后来他带着夏凉回府时,
我才恍惚觉得那不过是我的一场梦。人心易变,誓言如烟。1.我叫何青晚。
我嫁给姜夜那天,长安城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喜轿穿过银装素裹的街道,
我透过轿帘的缝隙,看见他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马上,背影挺拔如松。雪花落在他肩头,
又很快被体温融化。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我们在梅园初遇,他也是这样站在雪中,
递给我一枝刚折的红梅。“晚晚妹妹,给你。”小姜夜踮着脚,努力把梅枝举到我面前。
“我爹说,梅花最配你。”那枝梅后来被我夹在《诗经》里,干了,却仍留着淡淡的香。
就像我们的情谊,从孩提时代一路走来,虽经岁月打磨,却愈发醇厚。轿子忽然一顿,
打断了我的回忆。喜娘掀开轿帘,姜夜已经下马候在轿前。他向我伸出手,
掌心有一道新鲜的疤痕——那是上月出征时受的伤。我心疼地抚过那道伤痕,
他趁机握紧了我的手指。“晚晚,”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灼热,“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拜堂时,我透过红盖头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心想这一生就这样了,与他白头偕老,
儿孙满堂。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我体弱多病,我懂他壮志凌云。两家又是世交,
这门亲事,在旁人眼里是再合适不过的。洞房花烛夜,姜夜小心翼翼地掀开我的盖头,
眼神亮得惊人。他抚过我因病常年苍白的脸颊,忽然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
“我姜夜在此立誓,此生只娶何青晚一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那你可要好好地遵守诺言了,要不然我可就要守寡了。”我明媚地笑着,
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那一夜,红烛高烧,他极尽温柔,生怕碰碎了我这具病弱的身躯。
婚后两年,姜夜奉命出征西北。临行前夜,我强撑着病体为他收拾行装,
在每件衣服的暗袋里都缝了一个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我自幼养尊处优,
何曾做过这等活计?手指被扎得满是针眼,我却甘之如饴。"晚晚,别忙了。
"姜夜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这些让下人去做就好。"“别动,我就快完成了。
”我不予理会,继续与手中的针线搏斗。他叹了口气,夺过我手中的衣物。“你脸色很差,
快去休息。”见我执拗不动,他忽然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听话,你若病倒了,
我在前线如何安心?”那夜他紧紧搂着我,仿佛要把未来数月的温存都预支干净。
我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想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些,为他生个孩子。
2.姜夜走后,我日日守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株我们一起栽下的梅树。它还没开花,
光秃秃的枝丫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我在佛前祈求时合十的双手。三个月后,
前线传来捷报,姜夜率军大胜,不日将凯旋归朝。我欣喜若狂,命人将府里上下打扫一新,
又亲自下厨准备他爱吃的菜肴。厨房里油烟呛得我咳嗽不止,婢女们劝我出去,
我却执意要亲手为他做一顿接风宴。“夫人,您咳血了!”贴身丫鬟小翠突然惊叫,
她急得都快哭了。我看着手帕上血迹有一瞬间的怔愣。“夫人,你……”“无妨,
不过是火气上涌。”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差了。大夫早就说过,
我这身子不宜劳累,更不宜忧思过度。归来的那天,我早早梳妆打扮,
换上他最喜欢的鹅黄色衣裙,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远远听见马蹄声,
每一声都踩在我的心跳上。我们从没有分别过这么久,我想着。然而,
当那一队人马转过街角时,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姜夜依然英姿勃发,可在他身旁,
却并骑着一个陌生女子。那女子一身戎装,英气逼人,与姜夜谈笑风生。而我的丈夫,
正用那种眼神看着她——那种曾经只属于我的,满含柔情与欣赏的眼神。我扶着门框,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小翠及时扶住我,担忧地唤了声“夫人”。姜夜这才看见我,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晚晚,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我勉强笑了笑,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那个正在下马的女人:“这位是……?”"夏凉,
夏校尉。"姜夜介绍道,语气有些不自然,“她在战场上立了大功,
陛下特许她随我回京受赏。”那名叫夏凉的女子向我行礼,动作利落如男子。当她抬头时,
我注意到她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人时直勾勾的,毫不避讳。“久闻夫人大名,
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夏凉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姜夜似乎急于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匆匆打发人带夏凉去客房休息,
然后揽着我的肩往内院走。“她怎么会与你并骑?”我语气轻松平静,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颤抖。姜夜脚步一顿。“她……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晚晚,
别多想。”我也不想多想,可是,那个眼神,那个曾经只属于我的眼神,
现在也落在了别人身上。回房后,姜夜不停地询问我这几个月的情况,我一一答着,
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窗外——客房就在那个方向。你喜欢她吗?我突然想问他。
可是看到他眼眸中真真切切的欣喜,我还是选择沉默了。晚宴上,夏凉换了一身湖蓝色衣裙,
却掩不住一身飒爽之气。她与在座武将谈笑风生,酒到杯干,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姜夜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赏。“夫人怎么不吃?”夏凉突然转向我,“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我摇摇头:“我胃口一向不好。”姜夜立刻命人盛些清淡的汤过来。夏凉挑眉:“是吗?
我听说夫人为将军准备接风宴,亲自下厨忙了一整天呢。”姜夜惊讶地看我:"你下厨了?
"我垂下眼睛,“想给你个惊喜。”“下次还是让下人做这些,你身子太弱了,
万一……”姜夜握住我的手,眼中心疼不似作假,可是我却没有从前的欣喜了。
“将军好福气,”夏凉语气古怪,“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似乎在寻找什么。在寻找什么呢?那晚,姜夜留宿在我房中,他故作轻松,
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他从身后轻揽住我的腰,我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
“我今天有点累。”我轻声道。“……睡吧。”姜夜将我转了个身面对他,
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夏校尉立了大功,她做了什么?”我突然出声。
"她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救出十几名俘虏……"他说着说着,语气渐渐热烈起来。
“她很特别。不像寻常闺阁女子,她勇敢、聪明,在战场上如鱼得水。
”他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钦佩和骄傲。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描述的每一个特质,都是我无法企及的。我体弱多病,连府门都很少出,
更别说上阵杀敌了。“但你是我的妻子,”姜夜似乎意识到失言,急忙补充,
“你才是最好的。”“……我困了,睡觉吧。”“……好。”我又背对着他,
泪水无声浸湿了枕头。接下来几日,姜夜白天总与夏凉在一起,讨论军务,骑马射箭。
我透过书房的窗户,看见他们在院子里比试剑法,夏凉一个漂亮的回身,姜夜大笑鼓掌。
那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更刺痛了我的心。3.在花园凉亭里,夏凉正在擦拭佩剑。见到我,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起身行礼。"夫人是在散步吗?"“是的。”“那正好,
我也想散散步。”我们两人并排走着,我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少了。
我深吸一口气:"夏校尉与我夫君,似乎很投缘。"夏凉擦剑的手顿了顿,
忽然笑了:“将军是个有趣的人。”“是吗……”她抬眼看我,目光灼灼:“夫人想问什么?
”她的眼中似乎有星光,竟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你们在军中是如何相处的。
”她笑了笑。“我们同吃同住,他教我兵法,我陪他练剑。有时候夜深人静,
我们会一起看星星,谈论各自的过去……”我失神地听着,却不知该作何反应。那晚,
我辗转难眠。半夜时分,姜夜轻轻推门进来,见我醒着,有些惊讶。"抱歉晚晚,
我有些军务要处理,吵到你了。"他脱去外袍,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
我看着他衣领上沾着的一根长发——乌黑发亮,明显不是我的。心口突然一阵剧痛,
我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手帕捂住嘴。拿开时,上面赫然一抹鲜红。“怎么了?
是不是又着凉了?”姜夜急切地问。我悄悄地拿下手帕,勉强笑了笑。“没事,
可能是白天吹了些风。”“明天叫大夫来看看。”姜夜抱着我躺下。第二天一早,
姜夜就出门了,说是去皇宫。我知道,他是陪夏凉去觐见皇上。我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我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泛黄的信纸。
那是姜夜从前线寄回来的家书,每一封我都小心珍藏。
我翻开最早的一封:“青晚吾妻:边关苦寒,每每夜深人静,思卿尤甚。忆及卿病弱之躯,
夜不能寐,恨不能插翅而归……”那时的字里行间,满是思念与牵挂。可后来,信越来越短,
有时只是简短的问候。傍晚,姜夜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晚晚快看,
这是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白玉簪,“今日路过珠宝铺,觉得适合你。
”我接过簪子,心中毫无喜悦。从前他送我礼物,都是精心挑选,知道我偏爱哪种花样,
哪种颜色。“谢谢。”我敛下眸子,“夏校尉没买什么吗?”姜夜眼神闪烁。
“她……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晚饭时,夏凉故意坐在姜夜旁边,两人不时低声交谈,
默契十足。我食不知味,胸口闷痛越来越剧烈。期间夏凉不小心碰到姜夜的手,
而他下意识没有躲开。我站起身。“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姜夜这才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送你回去。”“不必。”我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你们继续。”回到房间,
我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洗脸盆中。小翠吓得魂飞魄散,要去请大夫,被我拦住了。
“不用,”我擦去嘴角血迹,“缓缓就好了。”小翠哭着说:“可是夫人,
您最近已经吐过好几次血了……"“老毛病了。”“夫人……”我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在床头,翻出《诗经》来看。翻到某一页时,
一片梅红色突然飘出来落到了地上,顷刻间碎成粉末。窗外传来姜夜和夏凉的笑声。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看见他们在院子里,夏凉正在演示某种剑法,姜夜看得入迷。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如此和谐。我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我想起姜夜新婚之夜的誓言,
想起他说要与我白头偕老时的眼神。那些承诺,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句玩笑话。夜深人静时,
姜夜终于来了。他轻手轻脚地上床,尽量不惊动我。身体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我经常夜里睡不着。我背对着他,假装睡着。“晚晚?”他突然轻声唤我。我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醒着。”他叹了口气,“我和夏凉……”“不必说了。”我打断他,“我累了,
睡吧。”姜夜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或者说,
我根本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我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拿起姜夜送的白玉簪,我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小翠进来时,
我正在收拾一些细软。“夫人,您这是……?”“父亲来信说想我了,我准备回去住几日。
”我平静地说,“去备轿吧。”我想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出门时,
我遇见了晨练回来的夏凉。她看见我的行装,走上前来。“夫人这是要去哪?
”“回娘家小住几日。”夏凉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夫人,我...将军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可以帮我转告一下。”“……好。”我正要走,
夏凉却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等等。”她的脸上带着担忧。是的,担忧。我想我没有看错。
“夫人,您脸色很差。”我愣了两秒,微微笑道。“无妨。”我怨恨过她,嫉妒过她。可是,
她有什么错呢,变心的人是姜夜。她这么优秀,本就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她,姜夜也无法逃脱,
这不是很正常吗?人怎么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我也控制不了。这一刻,
我似乎不恨她了。为什么呢?是因为生病了吗?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毕竟我确实生病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在一步步衰竭,生命在一点点凋零……也许……我就要死了。
夏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抓着我的手。我坐着马车离开了。父亲还在外面,
下人将我的行李放进房间。好久没回来了,我想四处转转。转身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我听见小翠的尖叫,下一刻整个世界就被黑暗淹没。4.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吗?
像一片秋叶,轻轻飘落……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夫人!您醒了!
”小翠哭肿的眼睛出现在视线里,她手忙脚乱地扶我坐起来,“您吓死奴婢了,
吐了那么多血……”啊,原来我还没死啊……我环顾四周,是在自己出嫁以前的卧房里。
我只昏迷了一会儿,旁边盆里还有带血的帕子。身体轻飘飘的,
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夫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将目光转向她,没有说话。
“大夫马上就过来了。”“我爹呢?”我问。“老爷还没有回来。”我想要起身,
小翠慌忙阻拦。“夫人,您还是躺下吧,您现在的身体……"“我没事。”我强撑着坐起来,
一阵眩晕袭来。大夫来得很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大夫的手指搭上我的脉搏。
小翠在一旁紧张地绞着手帕。我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可是夫人……”“出去。
”随着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大夫和患者。而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换了一只手,
久久不语,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我还有多久?”我直接问道,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大夫的手抖了一下:“**何出此言?
”“我的身体我自己还是清楚的,况且您的表情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他沉默良久,
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若好生将养……或许……半年光景。
”半年啊……“还请大夫替我保密。”“这……”"求您。"大夫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