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舟把证物袋放在实验室操作台上,金属书签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哑光。他没碰手套,只盯着那枚物件看了两秒,转身对值班技术员说:“调365纳米紫外扫描,现在。”
技术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这会儿没排期,明天上午——”
“我签字。”他掏出警官证拍在登记本上,“优先级A,关联失踪案程薇。”
林深站在门边,手里捏着从残信化验报告里撕下的一页纸条。她没说话,只是把纸条轻轻压在书签旁边。上面写着一行字:涂层反应峰值出现在365nm波段,疑似隐形墨水残留。
扫描仪启动的嗡鸣声填满房间。三人围站着,没人说话。屏幕逐渐显影,起初是灰噪点,接着,在书签背面靠近齿缘的位置,浮现出一组由极小圆点组成的矩阵。
“GL-1987-04-23A。”江远舟念出来,声音压得很低。
技术员凑近看,“这不是公安编码格式,也不像企业资产标签。”
“但它是编号。”林深伸手调出放大图,“前缀GL,后四位年份,中间是序列。它指向某个系统化的归档结构。”
江远舟已经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男声,他直接报了名字和旧工号,然后把编号读了一遍。“查上世纪八十年代公共文化项目,重点是带‘GL’前缀的图书馆或档案库。”
等待期间,他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扫描仪边缘的金属条。林深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是焦虑,而是一种确认性的触碰,像是在核对某种顺序。
十分钟后,对方回电。江远舟听完,挂断,看向她:“光明路图书馆,1987年启动‘青少年阅读计划’试点,编号规则匹配。2010年闭馆,原建筑冻结,资料未数字化,全部纸质封存。”
“23A?”她问。
“地方文献特藏库,第23号柜A层,存放活动原始登记册。”
林深立刻抓起外套。江远舟没动,先给后勤打了通电话,要了强光手电、防尘口罩和破门工具包的出库许可。五分钟后,两人坐进警车,导航输入“光明路104号”。
路上几乎无话。窗外是哈尔滨入冬后的灰蒙天色,街道两旁的老建筑外墙剥落,电线交错。车停在一栋三层砖混结构前,铁门锈死,锁链缠绕着水泥柱。门牌早已脱落,只剩几个模糊钉孔。
江远舟用液压钳剪开链条。门轴发出刺耳摩擦声,惊起屋檐下一排麻雀。他们穿过荒草丛生的小院,正门玻璃碎了一地,门框歪斜。楼体明显沉降,右侧墙体有纵向裂痕。
“别走走廊中间。”他走在前面,脚贴着墙根移动,“二楼以上可能塌陷。”
楼梯间积满灰尘,每踩一步都扬起细雾。手电光照出墙上残留的儿童涂鸦:笑脸、太阳、歪扭的书本图案。一层到二层转角处,一块木牌斜挂在墙上,漆面脱落,依稀能辨认出“记忆图书馆”五个字。
档案室在三楼东侧。门锁已坏,虚掩着。推开门,空气闷浊,霉味扑鼻。一排排铁皮柜伫立在昏暗中,多数柜门敞开,文件散落。少数密封完好的被塑料布包裹,贴着泛黄标签。
“23号。”林深沿着编号查找。
江远舟打开手电,光束扫过顶部横梁。天花板多处渗水,墙皮鼓包剥落,地面潮湿。他用鞋尖轻敲地板,确认承重区域,然后示意她可以靠近目标柜。
第23号柜在最里侧。A层抽屉上了锁,但锁舌变形,一拉就开。里面是一叠硬壳活页册,封面印着《1987年度公益项目执行档案》。
林深戴上新手套,取出最上面一本。纸张脆黄,边角卷曲。翻开附录,是一份复印件性质的参与者名单,标题为“记忆图书馆·暑期阅读引导计划”。姓名按拼音排序,程薇的名字夹在中间,出生年月标注为1978年9月,与她公开简历一致。
“她确实来过。”林深低声说。
江远舟俯身看名单下方备注栏:“注明需‘特殊引导机制’的儿童,统一安排至B组活动室。”
“引导机制?”她翻到下一页,是每日活动日志模板。日期从7月1日开始,但整本日志缺失,只剩下空白表格。
“不是丢失。”她指着抽屉内侧边缘,“这里有撕痕。页面被整齐取下,不是散落,也不是腐烂。”
江远舟将手电换到左手,右手抽出一把折叠刀,轻轻刮开残留纸角。纤维断面平整,边缘呈直线切割状。
“用尺子裁的。”他说。
林深继续翻找其他同批档案。在另一本总结报告末尾,夹着一张薄纸,标题为《B组儿童行为观察记录(节选)》,内容仅剩半页。其中提到“感官锚定训练”“重复性指令响应测试”“离场路径一致性评估”等术语,未说明具体操作方式。
她正要细看,江远舟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不是声音,是动静——头顶传来轻微的承重变化。楼板有极细微的形变,灰尘正从裂缝中缓慢飘落。
他立刻关掉手电,低声道:“有人进来过。”
林深没动,目光仍停在那半页纸上。她看到一个词被红笔圈出:“触发物”。
江远舟重新打开手电,光束迅速扫过门口、通风口、窗户。窗框完好,没有撬动痕迹。他蹲下检查地面脚印,灰尘厚薄不均,但确实存在一组非他们留下的足迹,朝向档案室另一端的侧门。
“走的是消防通道。”他起身,“刚离开不久。”
林深合上档案,将残页小心装入证物袋。她没看江远舟,只问:“还能追吗?”
“痕迹断在楼梯拐角。”他盯着侧门方向,“外面是废弃锅炉房,三条路,没法判断去向。”
她点点头,把证物袋放进内袋。两人站了几秒,谁都没再开口。
手电光打在天花板裂缝上,水渍像一张摊开的地图。林深忽然想起什么,从本子上撕下一页,垫在脚下,避开一处明显凹陷的地板。
江远舟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本被取走日志的空抽屉。他伸手进去,摸了摸底部,又擦了擦手指。
“不是最近才撕的。”他说,“纸屑边缘已经发霉,至少三年以上。”
林深抬头看他。
“但有人定期回来。”他举起手指,指尖沾着一点新鲜的灰,“今天有人碰过这里。”
她没回应,只是慢慢拉开证物袋的封口,把那张写着“触发物”的残页重新拿出来。纸张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印记,像是印章压痕,形状模糊。
她凑近看。
那不是一个字。
是半个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