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回到被恩师与闺友设计,抽签“替考作弊”的那一天。上一世,
我为保全书院名声抽中死签,替柳如烟捉刀代笔,却在东窗事发后被他们联手灭口,
尸骨无存。他们一个窃我才学夺得状元,一个踩我白骨誉满天下。这一世,
看着恩师魏先生手中两根一模一样的“死签”,我冷笑一声,将计就计:“先生,为示公允,
理应由您亲近的如烟先抽。”1我记得那碗毒药的味道,很苦。也记得乱葬岗的野狗,
是怎样啃食我的白骨。那时,我的好闺友柳如烟,正踩着我的尸骨,凭着我的文章,
名满京华。而我的恩师魏允之,则抚着胡须,接受着世人对他“教导有方”的赞誉。他们,
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我猛地睁开眼。鼻尖是熟悉的墨香,眼前是书院清雅的静室。
还有我“敬爱”的恩师,魏允之。他手里正拿着那个签筒。里面装着我的命。上一世,
就是这东西,把我送上了黄泉路。我的灵魂在识海里疯狂尖叫。签筒里,根本没有长签。
两根,都是死签。我抽,是我命该如此。柳如烟抽,我这个“好姐姐”也理应为她顶罪。
真是个万无一失的好计策。柳如烟在一旁拉着我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浸月,
我好怕……”她可真会演。上一世,我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主动说,我来抽。
魏允之清了清嗓子,一脸的道貌岸然。“浸月,如烟,为书院清誉,总要有一人牺牲。
”“此乃天意,非人力可违。”我看着他和他身边瑟瑟发抖的柳如烟,忽然笑了。我伸手,
将那签筒推到了柳如烟面前。“先生,如烟妹妹胆小,我见犹怜。”“不如让她先抽吧,
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柳如烟的哭声一滞。魏允之的脸也僵住了。他厉声呵斥:“江浸月,
休得胡闹!”我仰起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满室同窗听清。“先生,既然是天命,
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分别?”我顿了顿,直视着他愈发阴沉的眼睛。“莫非……这签里有鬼?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穿玄色绣金官袍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他只是站在那,满室的议论声便瞬间消失了。
是他,“铁面阎罗”监察御史,傅临渊。他怎么会来这里?魏允之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傅大人。”傅临渊没理他,目光落在了我们三人中间的签筒上。
“继续。”他只说了两个字。魏允之的腰弯得更低了。柳如烟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在傅临渊审视的目光下,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抽了出来。一截短签。
“啊——”她尖叫一声,瘫软在地。我上前一步,“大度”地开口:“我既已承诺,
自当遵守。”说罢,我转身便走。与傅临渊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没有看他。嘴唇微动,
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救我。我感到他的视线,停顿了一瞬。2那一夜,我没有睡。
想来魏允之和柳如烟也一样。只不过他们是在密谋,而我是在为他们准备最后的体面。
砚台里,我用前世从一本孤本上学来的法子,调配着特制的墨。桃胶为底,混以白矾,
写在纸上平平无奇。可一旦遇热,白矾便会析出,显现出淡淡的红色。我提笔,蘸墨。
前世柳如烟陷害我的那篇锦绣文章,一字一句,从我的笔尖流淌而出。每一个字,
都带着我上一世的血。写完,我另取一纸,只写了寥寥数字。“乡试考场,三号席位,
静候佳音。”连同那篇“罪证”,一同装入信封,送往了监察御史府。傅临渊,
你这“铁面阎罗”,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乡试那日。我站在贡院不远处的茶楼上,凭栏远眺。
柳如烟进去了。魏允之亲自将她送到门口,还上演了一出师生情深、殷殷嘱托的好戏。
他大概以为,今日过后,他便能靠着柳如烟这个“才女”平步青云,名利双收。
就在我快要喝完第三壶茶时,贡院门口一阵骚动。我看见柳如烟被两个官差架了出来,
发髻散乱。她身上的夹带纸条,雪花一样撒了一地。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魏允之很快就“悲痛万分”地赶到了。他冲到主考官面前,指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柳如烟。
“孽徒!真是孽徒啊!”“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竟敢做出此等欺君罔上、败坏门风之事!
”“大人,此女劣迹斑斑,不必顾及老夫的薄面,请务必严惩!以儆效尤!”他一番话,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倒成了深明大义、痛心疾首的好恩师。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
都带上了几分同情与敬佩。我放下茶杯,轻笑一声,是时候了。我挤进人群,
扑到柳如烟身边,哭得比魏允之还真切。“先生息怒,您别气坏了身子!”我抬起泪眼,
望向主考官和一旁默不作声的傅临渊。“大人,如烟妹妹她……她定是一时糊涂啊!
”“她一介弱女子,胆小如鼠,哪里有胆子做这种事?求求您和先生,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我的“善良”和魏允之的“冷酷”,形成了绝佳的讽刺。果然,众人看魏允之的眼神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审视。是啊,一个弱女子,哪来这么周密的计划?魏允之的脸色有些僵硬,
呵斥我:“浸月,休得胡言!你这是在包庇罪犯!”我没理他,只是看着傅临渊。
那位铁面御史终于动了。他走到证物前,捡起了柳如烟那张墨迹未干的试卷。“来人,
取一盆炭火来。”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魏允之的瞳孔猛地一缩。
炭火被端了上来,官差将试卷平举其上,缓缓烘烤。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试卷的末尾,
竟渐渐浮现出四个淡红色的蝇头小字。——魏师救我。“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魏允之。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具,终于,碎了。
3魏允之还是被放了出来。王侍郎亲自去大理寺要的人。消息传回书院,
我成了人人唾弃的毒妇。“好狠的心,竟这般陷害恩师与同窗!”“枉读圣贤书,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真不要脸,听说还去勾引傅御史,想攀高枝呢。”放学路上,
巷子比往常更暗。我攥紧了袖中的防身短匕。下一刻,三个地痞流氓从墙角蹿出,
堵住了我的去路。为首的那个黄牙上下一磕,笑得淫邪:“小娘子,
魏先生让我们来‘教教’你规矩。”另一个搓着手:“这么漂亮一张脸,划花了多可惜。
”“可惜?魏先生说了,就是要划花!断了她所有念想!”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刀光迎面而来。我侧身躲过,却被另一人抓住手臂。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
是比黑夜更沉的墨色官袍。傅临渊。他甚至没拔刀,只用刀鞘便料理了三人。动作干净利落。
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地痞们的哀嚎。傅临渊走到我面前,声音一如既往地冷:“走。
”我被他带到一处陌生的宅院。“这里安全。”他递给我一杯热茶。我握着温热的茶杯,
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决定不再隐瞒。“大人,我若说,这一切我早就经历过一次,
您信吗?”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便将前世种种,如何被他们师徒设计,
如何惨死狱中,如何一睁眼回到抽签那天,全部说了出来。包括那篇被柳如烟窃取的文章,
我甚至能一字不差地背给他听。我说完,室内一片死寂。良久,傅临渊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送来的信,上面的墨水……”“是我前世研制出来,
想在殿试上一鸣惊人的东西。”“可惜,先用在了仇人身上。”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
最终化为一片寒潭。就在这时,他的亲信敲门进来,递上一张供状。傅临渊扫了一眼,
递给我。“柳如烟翻供了。”我接过一看,笑了。供状上,柳如烟哭诉一切都是我逼她做的,
说我嫉妒她,还附上了一封我“威胁”她的信。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她倒是长进。
”傅临渊冷哼:“跳梁小丑。”没过几日,魏允之竟主动找到了我。
他一脸的痛心与悔恨:“浸月,是为师错怪你了。”“柳如烟心术不正,
竟蒙骗了为师这许久。”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为师给你的赔礼,
上好的松烟墨。”“殿试在即,你定要全力以赴,为我青云书院争光。”我打开锦盒。
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味道,钻入我的鼻腔。是它。前世,我在牢中闻到的最后一种味道。
这墨里掺了“软筋散”,无色无味,研磨时随水汽挥发,吸入后会让人思绪迟钝,
手腕酸麻无力。在分秒必争的殿试上,这足以毁掉我的一切。好一招毒计。我抬起头,
对他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多谢先生厚爱。”“学生,定不负所望。
”我收下了那块毒墨,也收下了他递来的,又一把杀我的刀。4金銮殿内,
龙椅上的天子威严如山。我身侧不远处,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李承望。
他也是魏允之最得意的门生。开考的钟声敲响前,我假装紧张,慌乱地整理笔墨。袖口滑落,
在砚台与镇纸的掩护下,一个极快的偷梁换柱。我的“松烟毒墨”,换到了李承望的桌上。
我低下头,心跳平稳,指尖却故意做出微颤的假象。前世,这块墨,这双手,
是如何在考场上不受控制,写下那些让我万劫不复的字句。考题下发,我凝神,下笔。
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能感觉到,
身旁的李承望呼吸开始急促。先是笔掉了一次。他大概以为是自己紧张。接着,是压抑的,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痛哼。我眼角余光瞥见,他握笔的右手正在不正常地颤抖。笔下的字,
从一开始的行云流水,变成了鬼画符。很好,药效上来了。魏允之,你这墨,还挺好用。
“砰!”一声巨响,清脆利落。一听就是脸先着地。李承望直挺挺地从凳子上栽了下去,
抽搐两下,不动了。满场皆惊。“护驾!”“有刺客!”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大殿的庄严。
龙椅上的皇帝猛地站起,脸色铁青。“放肆!殿试之上,竟敢公然下毒!”“给朕查!
”傅临渊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李承望身边,他蹲下身,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我。
我接收到了信号。很快,太医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启禀陛下,李公子并非中毒,
而是中了一种名为‘软筋散’的奇药,此药无色无味,混于墨中,研磨时随气味吸入,
便会手腕酸软,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太医颤抖着手,指向李承望桌上那方墨。“毒源,
正是此墨!”我看到站在官员末席的魏允之,他死死盯着那块墨,
眼神里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傅临渊站起身,目光如炬,缓缓走向我。“江浸月,
你与李承望座位相邻,可曾发现什么异常?”来了。我“扑通”一声跪下,
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大人……学生,学生不知……”我从袖中,
也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松烟墨”,高高举起,声音里带着哭腔。“启禀陛下!
此墨……是,是魏先生前几日所赠!”“先生说,此墨能助我文思泉涌,为书院争光!
”“学生还见……先生也将一模一样的墨,赠予了李师兄和柳如烟师姐!”我话音未落,
趁着全场震惊的死寂,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册子。“这上面,
记录了魏先生在城西‘奇物斋’购买此种特制毒墨的账目!”我高举册子。
“还有他与王侍郎勾结,意图通过控制本科前三甲,操纵朝堂新晋官员的全部密谋!
”“学生无意中得到,本想殿试后呈报傅大人,
没想到……没想到李师兄竟成了第一个牺牲品!”全场死寂。魏允之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精心策划的毒计,被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这一箭,射向李承望,射向他自己,
更射向了他背后那棵参天大树。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5大殿之上,
皇帝怒吼。“拿下!”魏允之和早已瘫软的王侍郎,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
吏部尚书李大人,也就是李承望的父亲,当晚便派人“请”我去了他的别院。他屏退左右,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儿子在殿试中毒的焦急。反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江姑娘,真是好手段。”他慢条斯理地为我倒了一杯茶。“承望年轻,识人不清,
被魏允之蒙骗,也是无心之失。”“只要姑娘在傅大人面前改个口,
就说魏允之嫉恨你的才华,连带着也想除了承望这个得意门生。”“黄金千两,
外加吏部一个六品文书的职位,如何?”我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笑了。
李承望是无辜的吗?他对我被孤立霸凌时的冷眼旁观,他对魏允之的谄媚逢迎,
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李大人,”我抬头,直视着他,“令郎的锦绣前程,在我这里,
一文不值。”我从他的别院出来,傅临渊的马车就在巷口等着我。他听完我的叙述,
递给我一个手炉。“做得很好。”“但李尚书这只老狐狸,现在还不能动。
”“你只需在供词里说,不知李承望是否知情,把他摘出去即可。”“给他留一线希望,
他才会放松警惕,让我们有时间去查他真正的把柄。”我点点头。傅临渊的效率极高。
第二日,他就提审了柳如烟。听说,当她知道魏允之和王侍郎已经下狱,整个人都疯了。
她把一切都招了。从如何抄袭我的诗作,到如何配合魏允之构陷我,
再到魏允之与王侍郎如何密谋操控科举。不过几日,我的名字传遍了京城。
说书人将殿试惊魂一案编成了段子,在茶楼里说得绘声绘色。
我成了那个不畏强权、智斗奸臣的“凤来仪”。走在街上,甚至有小姑娘朝我扔花。
更让我意外的是,定国公府,傅临渊的母亲,派人送来了指明给我的补品。那阵仗,
几乎搬空了京城最有名的药材铺子。领头的嬷嬷笑得一脸慈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我……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旁的傅临渊轻咳一声。半月后,风波渐定,圣上宣布重开殿试。
地点依旧是那座金銮殿。只是这一次,考生少了好几个。皇帝亲自出题。当太监展开诏书,
念出那几个字时,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论官德与私心》。我提笔,蘸墨。前世的冤屈,
今生的谋划,尽数化为笔下锋芒。洋洋洒洒,一气呵成。文章呈上,皇帝龙颜大悦,
连连拍案叫好。“传朕旨意!”“江浸月,才思敏捷,风骨凛然,特钦点为本科状元!
”“为我大周,开第一位女状元之先河!”我跪下,叩首。“臣,江浸月,领旨谢恩!
”抬起头时,我看到了朝臣们或震惊、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也看到了站在殿首,
傅临渊那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京城的天,要变了。就从我这个女状元开始。
6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正站在廊下看雨。翰林院修撰。正六品。
我成了本朝第一个踏入官场的女子。无数贺礼流水似的送进府里,其中最贵重的一份,
来自定国公府老夫人。我看着那些名贵的补品,心中却无波澜。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