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观察的太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哀家倒想看看,她有何法能自证。院正,依她所言,小心行事,取微量毒痕。刘保,将那针线篮呈上来,取那缕丝线给她。众侍卫看紧了,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太后发话,曹谨只得咬牙咽下后面的话,阴冷地盯着苏锦儿。刘保不情不愿地亲自上前,将那针线篮踢到苏锦儿脚边,眼神如毒蛇般警告。
院正虽觉匪夷所思,但太后懿旨,只得小心翼翼用银刀极其轻微地刮下毒针尾部沾染的一点点幽蓝粉末,置于一方雪白的素绢之上。
苏锦儿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她弯腰,无视刘保近在咫尺的威胁,从那堆散乱的靛蓝丝线中精准地捻起一根最细最韧的绣线。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幽蓝粉末,从宫女篮中捻起那缕“孔雀蓝”细丝。
众目睽睽之下,苏锦儿坐回她那被撞歪却尚未倾倒的绣架前。她动作快得惊人,双手翻飞如蝶,竟在瞬间将“孔雀蓝”细丝与手中的靛蓝绣线以一种极其繁复精妙的方式捻合在一起!这手法,正是“千丝绕”中基础的“合色辨源”之技!不同质地、染料的丝线,在巧妙的捻合与特定的光影角度下,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融合效果。
她捻好特殊的“引线”,穿针!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她手中的绣针,并非刺向布料,而是轻轻点向素绢上那极其微量的幽蓝毒粉!
针尖沾上毒粉的刹那,她手腕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频率极速颤动,那捻合了“孔雀蓝”的丝线如同活物般,精准地裹挟住针尖沾染的微量毒粉!紧接着,她引针,将这点“毒引”轻柔地刺入旁边一方完全空白的、绷紧的素白杭绸之上!
一针落下,苏锦儿立刻停手。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素白杭绸上,针孔周围,并非沾染的幽蓝色,而是迅速晕染开一小圈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暗紫近黑的污痕!那污痕仿佛有生命般在丝绸纹理间缓慢扩散,散发出与毒针如出一辙的甜腥死气!
而苏锦儿手中那根捻合了“孔雀蓝”的引线,在刚才裹挟毒粉并穿刺的瞬间,接触毒粉的部分,那原本幽深的“孔雀蓝”竟褪去浮华,显露出内里一种更为深沉的、与杭绸上污痕一模一样的暗紫黑色泽!与原本的靛蓝部分形成刺眼对比!
“嘶……”
院正离得最近,看得最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毒物遇丝线,竟显其本源邪色?!这暗紫黑…绝非‘孔雀蓝’染料所有!乃是…乃是混合了数种剧毒矿物与阴邪之物方能炼出的‘蚀骨腐心散’特有的死秽之色!”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提供“孔雀蓝”丝线的宫女,厉声喝问:
“说!你这丝线从何而来?宫中织染局绝无此等邪物!”
那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地,浑身筛糠:
“奴…奴婢不知!这线…这线是…是前几日…刘…刘公公手下一位小公公…说…说是新得的稀罕颜色…赏给奴婢的…”
她惊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脸色瞬间铁青的刘保!
矛头,瞬间逆转!
“你…你这贱婢!血口喷人!”
刘保又惊又怒,尖声厉叫,肥硕的身躯下意识就想扑过去。
“拿下她!”
曹谨反应极快,厉声命令东厂番子,目标却是那宫女!杀人灭口!
然而,就在番子动手的刹那——
“住手!”
一声威严的冷喝响起。皇帝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站在高处,面色阴沉如水,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如同寒冰,先扫过苏锦儿面前那方染着诡异暗紫黑的杭绸和她手中颜色异变的引线,再缓缓移到脸色煞白的刘保身上,最后定格在曹谨那张强作镇定的老脸上。
皇帝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的风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胆寒。
苏锦儿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赌赢了!利用“千丝绕”对材质和颜色的极致敏感,结合太医的权威判断,她在绝境中为自己撕开了一道微光!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刘保被指认,曹谨只是损失一枚棋子。萧砚追捕的刺客生死未卜。沈清漪依旧命悬一线。皇帝眼中的审视,更深沉难测。
曹谨的“锦绣”杀局,被苏锦儿以针破线,暂时搅乱。但这深宫暗影,才刚刚开始弥漫。真正的猎人,还在暗处,冷冷地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机会。苏锦儿知道,她只是为自己争取到了片刻喘息,更大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