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知青点的土墙上晃悠,周知越攥着揉皱的纸,垂头坐在炕沿上,斯文清秀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连李伟递过来的粗粮饼子都没接。屋里其他三个知青见他这模样,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知越,你别钻牛角尖啊!”睡在他隔壁炕的赵建军放下手里的报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实在,“你跟江晚晚好了那么长时间,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都清楚,村里这流言过两天就会消息的,别放在心上。”
另一个戴眼镜的知青周明也跟着点头,推了推眼镜道:“就是,村里的流言都是一阵风,过两天就没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不是瞎琢磨。”
坐在桌边的孙浩也凑过来,坐到周知越旁边:“别愁眉苦脸的,都是新社会,救人那是好人好事可不是耍流氓。”
知青们的安慰还在耳边打转,赵建军拍在他肩上的力道带着实在的暖意,周明推眼镜时镜片反射的煤油灯光透着恳切,可这些掏心掏肺的鼓励,落在周知越心里,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半点没驱散他真正的愁绪。
他垂着眼,手中的纸早已被他揉的变形,脸上却还维持着几分因“担心分手”露出的愁容,心里却在翻涌着完全相反的念头:哪里是怕江家反对、怕晚晚提分手?他真正怕的,是二赖子这一闹没成功,把他之前的谋划全搅黄了!
当初跟江晚晚处对象,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他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哪甘心一辈子困在农村?跟江家处好关系,不过是想借江家在村里的体面,多争取些回城的机会。可江晚晚被家里宠得太真,总把他的虚情假意当真心,缠得越来越紧,他早就想找机会分手,却又怕落个“始乱终弃”的名声,影响回城的政审。更何况,相比江晚晚他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想到从某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他眼神里全是渴望和野心。他绝对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
二赖子的出现,本是他和另外一人的谋划,他原以为二赖子撒泼讹人,能让江晚晚主动分手,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脱身。可没料到,江晚晚不仅没被吓住,反而把二赖子的谎话戳得明明白白,江家护女的架势也摆得十足,半点没提“分手”的话头。
“知越?你咋还愣着?”赵建军见他半天没反应,又拍了拍他,“真别瞎想了,明天找江晚晚聊聊就好了。”
周知越猛地回神,赶紧扯出个勉强的笑:“嗯,知道了,谢谢你们。”等知青们各自回炕休息,他才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那个人商量商量——当初是对方出的主意,让他先稳住江晚晚,再借外力“体面”分手,现在出了岔子,对方总得给个新法子。
他借着去灶房倒水的由头,悄悄摸出知青点,夜色里只有蛐蛐的叫声陪着他。走在田埂上,晚风带着泥土的潮气,却吹不散他心里的焦躁。他怕的从不是留不住江晚晚,而是怕脱不了身,怕自己的回城路,被这桩不情愿的亲事绊住脚。一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只想赶紧跟对方碰头,把眼下的麻烦捋出个头绪来。
周知越到达约定地点时,就发现阴暗角落里,此时正有了两人在谈话。或许是脚步声惊动到他们,里面立马传出呵斥声,“谁?”
田埂边的芦苇丛被晚风拂得“沙沙”响,混着蛐蛐的叫声,反倒让夜色里的动静更显清晰。周知越刚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就听见前方矮墙后的阴影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一个声音粗嘎,带着几分不耐烦;另一个声音尖细,还藏着点没压下去的怨怼。
他脚步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收紧,不用细听,心里已明了:这两人,是陈凤兰和二赖子。
“是我。”他没再多犹豫,声音压得比夜色还低,脚步不停,踩着地上的碎石子往阴影里走,鞋跟碾过石子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分明。
“谁啊?”矮墙后传来二赖子粗嘎的反问,跟着就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比二赖子的声音多了几分警惕,却又带着点刻意的柔媚:“知越,你怎么过来了?”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从矮墙上收回了搭着的腿。
周知越刚走到阴影边缘,就见两道人影从矮墙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陈凤兰,她穿着件碎花布衫,头发用红绳松松扎着,月光从她肩头斜斜扫过,能看见她眼底藏着的急切;跟在她身后的是二赖子,脑袋还微微低着,脸上似乎还带着白天被拆穿谎言的窘迫,只是那点窘迫里,又掺了几分被人指使的不情愿。
二赖子看见周知越,先是愣了愣,随即就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忿:“是你啊?正好,我有事找你们俩商量呢。之前你们可是打包票保证老子一定能娶到江晚晚的,可是现在不光把脸丢了,还挨了顿打,你们说怎么办?”
陈凤兰拉住动怒想要上前质问的周知越,转而皮笑肉不笑地问着二赖子,“说吧,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她清楚此时二赖子激愤的表现中想要得到什么。
听到询问,二赖子那股子没处撒的激愤像是被瞬间掐断的火苗,猛地就收了回去。他原本皱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倏地松开,耷拉着的脑袋也“唰”地抬了起来。他微仰着头,嘴角还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露出两颗沾着烟渍的牙,“怎么说我都受了这么大罪,也不知道身上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总得去医院瞧瞧,你们说是不是......”
二赖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快速搓着另外几根手指的指尖。
陈凤兰和周知越对视一眼,都明白这钱他们就算不想给也得给。既然他们找到二赖子帮忙,就要承受后面二赖子无赖的要挟。
必须得安抚住二赖子,决不能让他出去乱说,不然后果很严重。
陈凤兰没好气道:“还不都怪你,都帮你计划好了,那么重要的事你都能搞砸。要是救起江晚晚的人是你,还能弄出这些有的没的吗?”
说起这个,陈凤兰和周知越俩人都是一阵郁闷。明明计划的如此周到,却没想到二赖子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让江晚晚被别人救起。
最可恨的是,他们连救起江晚晚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二赖子连忙反驳,他可不背这黑锅,“这怎么能怪我,还不是你们没早点通知我。我过去时,江晚晚早就被人给救起了。”
周知越:“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还是赶紧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随后他便用眼神示意陈凤兰赶紧给钱给二赖子,先安抚住他。
得到示意的陈凤兰无奈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往二赖子身上一丢,“拿去,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就算她是支书家的闺女,家境比村里其他人家好点,手里的钱也有限,这两块已经是私房钱的一大半。好处还没享受到,已经白白花出去这么多钱,心都在滴血。
二赖子才不管陈凤兰的态度,急忙将钱捡起来揣进口袋。生怕晚一秒就要被别人捡走。
拿到钱的二赖子立马变得笑呵呵,“你们还有啥想法直接说,我能帮的就帮。”毕竟拿了钱的。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三人都变得沉默。陈凤兰和周知越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顺利和江晚晚分手,俩人眉头都不由自主皱起,脸纠结成一团。
倒是二赖子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道:“哎呀你们俩纠结啥呢,虽说我救江晚晚的事被拆穿,但她被人救起的事情是事实啊,周知青想要跟江晚晚分手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用得着纠结嘛。”
他是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周知青攀上了支书家的陈凤兰,想要甩掉江晚晚嘛。他可是听说,江晚晚同周知青在一起时,经常给周知青送吃送喝,现在攀上更好的,就想把别人一脚踹掉。为了自己的名声,下手竟这么狠!
这般想着,二赖子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结束后离这两人远点,不然啥时候被陷害都不知道为啥。
被二赖子一点,陈凤兰和周知越忽然恍然大悟过来,之前是他们钻牛角尖了。
江家,江晚晚躺在自己炕上,从醒来到现在她都还恍恍惚惚的犹如身处梦境。
“这应该不是我的梦境吧?”
梦境哪会有这么真实感。
【叮咚,每日情报系统为您服务!】
【今日情报:村东头矮墙脚下阴影处陈凤兰,周知越和二赖子正在偷偷商量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