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足够让一座城市忘掉一场未遂的婚礼,却不足以磨平某些人心中淬毒的尖刺。
深城艺术会展中心,华灯初上。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入口处铺着深红色绒毯,安保严密。衣着光鲜的各界名流、艺术藏家、媒体记者,手持烫金的邀请函,鱼贯而入。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一种名为“财富”的兴奋味道。
今夜的重头戏,是“时光记忆”工作室的首次专场珠宝拍卖。业界传闻,孟存这次闭关数月,呕心沥血,拿出了足以震动整个珠宝圈的压轴之作。
厉承的车停在贵宾通道。他推门下车,一身铁灰色定制西服,衬得身形挺拔冷峻。他没有走红毯,在安保人员的引导下,直接从侧门进入。通道光线稍暗,将他脸上的表情模糊掉大半,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穿透黑暗的探灯。
他进入主会场,没有去前排预留的VIP席,而是在后排不起眼的角落挑了个位置坐下。灯光暗下来,拍卖开始。一件件精心设计的珠宝被展示、竞价、落槌。数字不断攀升,掌声适时响起。空气里的兴奋感越来越浓。
厉承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放松。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轻轻转动着,目光穿透前面晃动的人头,落在拍卖台侧后方厚重的绒布帷幔上。他知道,孟存就在那后面,等着最耀眼的登场。
拍卖节奏渐入**。
“接下来,是诸位期待已久的时刻——‘时光记忆’创始人,孟存先生亲自设计的压轴作品!”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永恒之心’!”
会场灯光瞬间聚焦在拍卖台中央。天鹅绒托盘被小心翼翼地推上来,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上面——
一颗硕大的、纯净无瑕的心形钻石,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之上。完美切割,火彩四射,像将整个银河的星光都禁锢其中。它被设计成简洁的吊坠,铂金链子若隐若现。巨大的展示屏清晰地投射出它的每一个璀璨切面,光芒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会场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无法抑制的惊叹。
“纯净度IF级!颜色D色!重量,令人惊叹的15.78克拉!”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亢奋的颤抖,“‘永恒之心’,起拍价——三千万!”
“三千五百万!”前排立刻有人举牌。
“四千万!”
“四千八百万!”
竞价像是点燃的引线,数字节节攀升,瞬间突破六千万大关。会场气氛沸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被这颗钻石的完美和随之飙升的价格**得脸色发红。
孟存终于从帷幔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三件套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艺术家式微笑,矜持,又难掩志得意满。他站在聚光灯边缘,享受着全场注视的目光,尤其是那些狂热竞价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睥睨的意味,仿佛已经站在了行业的巅峰。
后排角落,厉承看着台上的孟存,看着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近乎无声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
站在他身后阴影里,同样一身低调黑色西装的陈锋,立刻拿出特制的通讯器,压低声音,清晰而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开始。”
就在竞价冲破七千万,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
会场最前方那块巨大的LED展示屏,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那颗“永恒之心”璀璨夺目的特写画面猛地消失!
整个会场骤然一静。所有兴奋的、狂热的目光都僵住了。连举着槌子正要喊“最后一次”的拍卖师也愣住了。
下一秒,屏幕上亮起的不再是钻石,而是一份份冰冷的电子文件!
左侧,是一份清晰的实验室报告扫描件。标题醒目:宝石光谱分析比对报告。下面,是两张并列的光谱图,一张标注着“永恒之心样本”,另一张标注着“CVD合成钻石参考图谱”。两条图谱的峰谷走向,几乎完美重叠。结论栏,触目惊心的红色印章:“合成钻石(CVD法)”。
全场哗然!合成钻石?!七千万?!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右侧屏幕迅速切换。那是一系列繁杂的资金流水截图。一条条转账路径被红线清晰地标注出来,源头指向几个境外离岸账户,终点则都汇入了“时光记忆”工作室以及孟存的个人账户。其中一笔巨额的流水旁边,特意圈出备注:用于购买“永恒之心”原料——合成碳硅石(莫桑石)原坯。
合成钻石!莫桑石原坯?!
台下瞬间炸了锅!
“假的?!”
“**!七千万买假钻?!”
“这他妈诈骗啊!”
惊愕、愤怒、鄙夷的吼声此起彼伏。闪光灯疯了似的对着屏幕和台上呆若木鸡的孟存猛闪。
屏幕上最后定格在一个设计作品的对比图上。左边是今晚拍卖图册上孟存另一件高价拍品的设计图,右边是一份来自国外一个小众独立设计师三年前发布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作品,日期标注清晰无比。
三行加粗的血红大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所有人眼底:
「作品抄袭」
「原料造假」
「洗钱关联」
“不!假的!这是伪造的!恶意攻击!”孟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志得意满荡然无存,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扭曲。他失态地冲向拍卖台中央,指着屏幕嘶吼,声音尖利刺耳,“保安!关掉它!快关掉!”
可一切都晚了。侧门通道里,几名身着便装、但神情冷肃、气场摄人的男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目标明确,直扑拍卖台。他们胸前别着小小的徽章,亮出的证件上,印着冰冷的机构名称:经济犯罪侦查局。
领头的中年男人走到台前,无视了混乱尖叫的场面,声音沉稳有力,穿透嘈杂:“孟存先生,我们是市经侦支队民警。现有证据表明,你涉嫌重大商业欺诈、洗钱等犯罪行为。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孟存剧烈挣扎的双手。
“放开我!我是被陷害的!厉承!是厉承——!”孟存被两个强壮的便衣一左一右架住,拖向侧门。他歇斯底里地挣扎,眼珠凸起,死死瞪着会场后排的角落,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苏唯!苏唯她知道!都是她——”
嚎叫声被厚重的侧门隔绝,会场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屏幕上那三行刺眼的血红大字。巨大的“永恒之心”钻石吊坠还孤零零地躺在拍卖台上,在纷乱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的不再是璀璨星光,而是冰冷的、虚伪的、令人作呕的廉价反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