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还没响,林薇就睁开了眼。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比昨天往西移了半厘米。她盯着那点光看了三分钟,直到确认这细微的变化不是幻觉,才缓缓坐起身。
第十次了。
她第十次在3月15日的早晨醒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暗着,林薇拿起来,指纹解锁的瞬间,心脏还是习惯性地收紧——屏幕顶端的日期,果然还是那串让她绝望的数字:3月15日。
但这次,她没有像前九次那样摔手机,也没有哭。她点开微信,找到周扬的对话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停顿了五秒,敲下一行字:「我们分手吧,我同意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的三花猫突然叫了一声,声音清亮,不像前九次那样带着慵懒的沙哑。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几乎是秒回,周扬发来一条:「你终于想通了?」
没有惊讶,没有挽留,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林薇盯着屏幕,想象着周扬此刻的表情——大概是挑眉撇嘴,觉得她终于识趣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此刻的周扬头顶,还会不会冒黑烟。
「嗯,想通了。」林薇回复,然后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公司楼下,周扬果然在。他没穿那件牛仔夹克,换了件灰色连帽衫,手里没拿三明治,正靠在梧桐树上刷手机。看到林薇,他收起手机,嘴角扬了扬:「想通就好,省得我再费口舌。」
林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他头顶——
一缕极淡的黑烟,像快要熄灭的香头,若有若无地飘着,比昨天吵架时淡了不止十倍,连那股塑料燃烧的刺鼻味都消失了,只剩下点淡淡的草木灰味。
「你……」林薇张了张嘴,想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意识到,周扬可能不是在撒谎,他是真的不记得前九次分手时说过的那些话,就像他不记得自己每次提分手都会咬到舌头。
他或许也被困在某种「惯性」里,只是自己不知道。
「没别的事我就上去了。」林薇转身想走,周扬却突然叫住她:「晚上老地方……」
「不去。」林薇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扬愣了一下,头顶的黑烟闪了闪,像是快要熄灭,却又顽强地燃着一丝:「随你。」
看着周扬走进大楼的背影,林薇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去公司,不想看小美泼咖啡,不想听王总画饼,她只想知道,那个昨天在咖啡馆门口修咖啡机的男人,还在不在。
街角的咖啡馆飘来咖啡豆烘焙的焦香,比平时浓了些。林薇加快脚步,远远就看见那个穿深蓝色围裙的男人,还蹲在昨天的位置,手里拿着个小刷子,正在清理咖啡机的零件。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很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专注得像在做什么精密手术。
林薇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薇看清了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像盛着清晨的露水,没有周扬那种空洞,也没有同事们那种被生活磨出的疲惫,干净得让她有些恍惚。
「有事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擦过木头。
林薇指了指他手里的刷子:「你在修咖啡机?」
「嗯。」男人点点头,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探究,也没有疏离,「老板临时有事,我来帮忙看店。」
「你昨天也在这里修机器吗?」林薇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手:「第一次来,我朋友是这家店的老板。」
朋友?前九次循环里,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明明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盯着男人的头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没有黑烟,没有灰雾,连一丝杂质都没有,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陈默。」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胸牌,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两个字,字迹工整,「沉默的默。」
陈默。
林薇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刻进记忆里。
「我……我想点杯咖啡。」她突然说,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里面请,今天我请客。」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换了首曲子,不是前九次循环里那首萨克斯独奏,变成了钢琴版的《卡农》,旋律轻快,像在跳舞。
陈默在吧台后忙碌,手指修长,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往杯子里倒牛奶时,洒了点在台面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刚学,不太熟练。」
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他的侧影,突然觉得,这个3月15日,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你的焦糖玛奇朵。」陈默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林薇低头看去——
杯壁上的奶泡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眼睛是两个不对称的圆点,嘴巴是条向上扬起的弧线,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字母「V」。
和前九次,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没有小太阳,没有爱心,就是一个丑丑的、带着点傻气的笑脸。
林薇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层奶泡,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真实得让她想哭。
她抬起头,看向吧台后的陈默,他正低头用布擦着刚才洒出来的牛奶,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叫陈默的男人,这个丑丑的笑脸,是她在这该死的循环里,遇到的第一个「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