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刺骨的寒意中,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的。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海中沉浮了千万年,陆锦心猛地睁开眼,喉间还残留着鸩酒灼烧的剧痛与腥甜。
入目却不是阴司地府,而是熟悉的苏绣缠枝莲纹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她亲手调制的安神香气息。
“**!您可算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满是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锦心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稚嫩脸庞——秋月!是她前世那个为她挡下毒打、最终被活活打死的贴身丫鬟秋月!
此刻的秋月,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眉眼间全是未经过世事磋磨的单纯与焦急。
“秋月……”陆锦心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今夕……是何年?”
“**,您是不是梦魇了?”秋月连忙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额角的冷汗,心疼道,“今儿是建昭四年三月初七呀,再过三日,便是您的及笄礼了。安王府世子爷那边,前儿还遣人送了及笄礼的单子过来呢,夫人看了,直夸世子爷有心……”
建昭四年三月初七!
及笄礼!
陆锦心浑身一震,冰冷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起来!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及笄礼的三天前,回到了顾晏清即将前来正式提亲的这个命运转折点!
前世,就是在这场及笄礼后,顾晏清依约前来,用那“一世《锦堂春》”的谎言,将她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心口翻滚、咆哮,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死死攥紧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不能疯,更不能乱。
老天既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岂能再辜负?
顾晏清,陆锦云,安王府……所有负她、欺她、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秋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扶我起来。”
秋月连忙小心搀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上软枕。
陆锦心靠在枕上,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她未出阁时的闺房。陈设雅致,处处透着尚书府嫡女的尊贵,却也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前世的她,便是被这表面的浮华与温情蒙蔽了双眼。
“我昏睡时,府里可有什么事?”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秋月不疑有他,一边为她掖好被角,一边絮叨:“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表**上午来探望过您,见您还睡着,坐了会儿便走了。哦,对了,夫人院里的张嬷嬷方才来传话,说夫人晚些时候再来看您,让您好好歇着,及笄礼的事不必操心。”
表**……陆锦云!
陆锦心眸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这么快就迫不及待来打探消息了?是来看她这个未来的“姐姐”,有没有在病中憔悴,好不好拿捏吧?
“秋月,”陆锦心忽然握住秋月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这府里,我如今只信你一人。”
秋月一愣,对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心头莫名一紧,随即涌上一股被全然信任的暖流与责任感,她重重点头:“**放心!秋月的命是**救的,这辈子只忠于**一人!”
“好。”陆锦心微微颔首,压低声音,“你悄悄去查两件事。第一,看看我院子里这些小丫鬟里,有谁近来与表**那边的人走得近,或者收了什么不该收的东西。第二,去门房问问,近来是否有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府外徘徊,尤其是……与安王府有关的人。”
秋月虽不明白**为何突然要查这些,但她素来忠心,从不多问,只郑重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定不会让人察觉。”
看着秋月悄无声息退出去的背影,陆锦心缓缓闭上眼,脑中思绪飞转。
前世,顾晏清能那么顺利地拿捏她、算计陆家,除了她痴心错付外,也与她身边被安插了不少眼线,以及陆锦云在府内兴风作浪脱不开干系。
这一世,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肃清内帷,斩断所有伸向她的触手!
至于顾晏清……
陆锦心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出鞘的利刃。
那场及笄礼后的提亲,便是她复仇之路的开端。她不仅要当众拒婚,撕破他虚伪的面具,还要……让他和安王府,从那一刻起,就付出第一笔代价!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鸩酒穿肠过的幻痛。
这痛,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
“锦绣牢笼……”她低声呢喃,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而艳烈的弧度,“这一次,我便用这‘锦’丝,为你……织就一张催命的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