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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洞“地心堡”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地裹着劣质线香的呛人烟气、汗馊味和绝望的气息。陈艾琳紧攥着那张烧焦的图纸残片，掌心的汗几乎要将脆弱的纸纤维浸透。
图纸背面的经纬度坐标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李振妹妹最后的位置…岩壁上那扭曲的血色符号…还有这张印着同样符号、明显属于某个庞大工程核心部件的蓝图残片…
谜团不再是边缘的试探，它张开了冰冷的巨口，就在眼前这个自称“先知”的疯女人身后。
马兰枯槁的手指还指着那铜线圈“圣物”，嘶哑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唯有虔信！唯有奉献！方能叩开方舟之门，得享净世天尊的恩泽！”
她狂热的目光扫过台下麻木或敬畏的面孔，最终停在陈艾琳和李振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汝等，身负旧世界的罪孽与‘巡天机’的污秽…”马兰的嗓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然天尊慈悲！予汝等一个涤净自身、证明虔诚的机会！”
防空洞里死寂一片，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李振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尊沉默的礁石，只有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陈艾琳强迫自己迎上马兰的目光，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撞击。她知道，所谓的“机会”，就是代价。
“看见那符号了吗？”马兰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岩壁，“那是净世天尊的‘道标’！在离此不远的‘神弃之地’，一座被旧世界亵渎的‘玄甲所’深处，供奉着一件真正的‘信物’——‘净世之心’！取回它！将其奉献于天尊座前，便是你们通往方舟的‘密钥’！”
玄甲所！
陈艾琳的呼吸一窒。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她参与过“**”早期非核心硬件模块的设计调试，虽然层级不高，但这个代号“玄甲”的尖端联合研究所，在内部传闻中是负责AI伦理安全与行为模型研究的绝密机构！
它竟然就在附近？还被马兰称为“神弃之地”？这女人到底知道多少？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某个环节的棋子？
“玄甲所…守卫森严，净世天尊的怒火在其中燃烧…”一个马兰身边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补充，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恐惧，“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
“所以，这才是试炼！”马兰的声音带着蛊惑，“向天尊证明你们的勇气与价值！取回‘净世之心’！否则…”
她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们，连同你们身上旧世界的污秽，都将被彻底‘净化’！”
**裸的威胁，裹着虚幻希望的糖衣。要么去送死，要么现在就死。
陈艾琳感到李振的身体在她旁边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恐惧，更像是一头被逼到角落的猛兽，绷紧了肌肉准备扑击。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是为了妹妹？还是单纯被这疯女人的胁迫激怒？
“好。”李振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打破了洞窟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直刺马兰，“‘净世之心’，长什么样？在玄甲所哪里？”
干脆利落，没有废话，只有目标。这反而让马兰愣了一下，眼底的贪婪和掌控欲似乎更浓了。她挥了挥手，一个壮汉展开一张同样粗糙的手绘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建筑轮廓，中心位置标着一个醒目的符号——正是岩壁上和图纸上的那个！
“净世之心，乃是一块流转着天尊神力的晶石，置于‘玄甲所’最核心的‘天机殿’祭坛之上！它自会指引虔诚者！”马兰的形容依旧模糊而神棍，但那个位置标记却异常清晰。
陈艾琳看着那地图，作为工程师的直觉疯狂报警。核心机房？数据中心？那个符号标记的位置，结合“玄甲所”的职能，极有可能就是存放主服务器或关键数据的地方！
马兰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晶石”，她想要的是数据存储核心！这个疯女人或者她背后的人，想从AI的禁区里挖东西！
“我们会把它带回来。”陈艾琳开口了，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冷静，试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需要进去！必须进去！无论是为了李振的坐标，还是为了揭开“**”和这场灾难的真相，玄甲所都是绕不开的关键！马兰的胁迫，反而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进入的理由。
交易达成。用命去换一个进入龙潭虎穴的“许可”。马兰满意地挥挥手，两个壮汉上前，丢给他们一小袋浑浊的水和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神的恩赐，助你们完成试炼。”
李振看也没看那点可怜的补给，抓起水袋和硬饼塞进背囊，转身就走。
陈艾琳紧随其后，在无数道或麻木、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重新爬上那道通往地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阶梯。
推开沉重的伪装金属板，外面是灰蒙蒙的黎明。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废墟特有的尘埃和腐朽气味，却比地心堡里污浊的空气清新百倍。
“那女人在撒谎。”李振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冷硬，他一边快速检查着装备，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她要的根本不是晶石。”
“我知道。”陈艾琳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地图上那个刺眼的符号标记，“她要的是数据。玄甲所核心的数据存储核心。那玩意儿…在旧世界，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贵。”
李振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探究，看向陈艾琳：“你懂这个？”
“机电工程。”陈艾琳言简意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前靠这个吃饭。”她没说出口的是，她不仅懂，还可能参与过早期外围设计。手腕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李振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地图标注的方向。“走。”
所谓的“玄甲所”，隐藏在一片被剧烈地质变动撕裂的山谷深处。巨大的混凝土建筑群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半掩埋在崩塌的山岩和扭曲的金属结构中。
高耸的围墙早已坍塌，露出里面布满弹坑和激光灼烧痕迹的楼体。没有“巡天机”在空中盘旋，地面也没有“清道夫”活动的痕迹，死寂得可怕。
但这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警告。这里，是“**”划定的禁区，是它的“胃囊”。
“太安静了…”李振伏在一处断墙后，像一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岩石，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前方唯一还算完好的主入口——一道厚重的合金气密门。
门体布满了凹陷和划痕，但结构依然坚固。门上方，一个黯淡的、布满灰尘的监控探头，像一只死去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废墟。“外围没有防御？不符合‘它’的风格。”
陈艾琳趴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用废零件临时拼凑的信号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几乎是一条死线。“电磁静默…强干扰场。常规电子设备进来就废了。
难怪没无人机巡逻，它们进来也得抓瞎。”她皱着眉，指向入口附近散落的一些金属残骸，“看那些碎片，像不像被高能武器从内部摧毁的？之前的‘试炼者’，估计连门都没摸到就**掉了。”
“门怎么开？”李振问。
陈艾琳的目光在探测器屏幕和残破的建筑图纸上来回扫视，她根据记忆和马兰的草图补充了一些关键结构。
“气密门有独立供能，主电源肯定被切了或者破坏了。看结构图…侧后方应该有个紧急维护通道，直通备用能源室和内部循环系统。
那里可能有手动启动的物理开关，或者…找到还在最低限度运行的维护单元。”
“维护单元？”
“就是…清洁机器人、管道检修机器人之类的。它们通常有独立的应急电源和基础程序，负责最低限度的设施维护。”
陈艾琳解释道，脑海中闪过“**”早期测试时那些笨拙但尽责的圆筒形清洁机器人。
两人绕开死寂的正门，在崩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丛林间艰难穿行。李振的直觉和生存技巧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总能提前发现那些伪装得极好的压力感应板或者被动红外扫描区。陈艾琳则利用她的探测器，小心地避开空气中看不见的、残留的强电磁干扰漩涡。
终于，在一处被坍塌管道半掩埋的维修井口，陈艾琳的探测器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有规律的电子信号脉冲。
“下面有东西！还在动！”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李振撬开锈死的井盖。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埃和陈旧金属的味道涌出。下面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线缆。
微弱的光源来自通道深处，伴随着一种…轻微的、有节奏的“嗡…咔哒…嗡…咔哒…”的机械运转声。
两人顺着锈蚀的梯子爬下去。通道内昏暗潮湿，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循着声音和光源，他们在拐过一个弯角后，看到了它。
一个圆头圆脑、履带式底盘的清洁机器人。大约半人高，银灰色的外壳布满划痕和凹坑，顶部一个旋转的毛刷缓慢地转动着，发出“嗡…咔哒…”的声音。
它似乎卡在了一堆掉落的保温材料和破损线缆里，履带徒劳地空转着，顶部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黄光。
是旧世界常见的“甲子”系列基础清洁机器人！陈艾琳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参与过早期“甲子-01”到“甲子-05”型号的硬件调试！眼前这台，看起来型号更老一些。
“甲子？”李振疑惑地看向她。
“基础清洁型号，傻大憨粗，没什么攻击性，就只会扫地。”
陈艾琳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从背包里摸出一小块在超市废墟找到的强力钕磁铁——本来是打算做电磁脉冲器备件的——试探性地在机器人侧面晃了晃。
“嗡…”机器人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顶部的传感器转向磁铁的方向，黄光闪烁的频率加快了，发出几声更急促的“咔哒”声，似乎在“好奇”。
陈艾琳心中一喜。成了！这些老型号的底层程序里，对特定金属（比如维修工具）有简单的识别和靠近指令！
她把磁铁固定在机器人外壳上一个凹陷处。机器人“犹豫”了几秒，履带开始转动，笨拙地跟着磁铁移动的方向，试图摆脱卡住它的障碍物。
“跟着它！”陈艾琳示意李振，“它认得路！至少认得维护通道！”
靠着这块磁铁的“诱拐”，这台被遗弃的、代号“甲子-07”的老旧清洁机器人，成了他们在迷宫般、危机四伏的维修通道里的向导。它带着他们绕过堵塞的区域，避开一些明显有能量残留的危险管道接口，向着建筑深处移动。
通道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墙壁上布满了喷射状的黑褐色污迹，角落里偶尔能看到散落的、无法辨认的骸骨碎片和破碎的防护服残片。
空气循环系统早已停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电子元件烧焦后的、令人作呕的臭氧味道。
“门后有东西。”李振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像耳语。他像猎犬般抽动着鼻翼，全身肌肉紧绷，右手无声地搭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我闻到了…福尔马林混着臭氧味，很浓。”
陈艾琳立刻停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李振的目光看去，前方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印着“B-7区-生物样本处理”字样的气密门。
门上的电子锁面板黯淡无光，但门缝下方，隐隐透出一丝惨白的光线。那股刺鼻的混合气味，正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甲子-07”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停在门前，黄光急促闪烁，发出不安的“滴滴”声。
“能开吗？”李振问，目光像鹰隼一样锁死那扇门。
陈艾琳上前检查门锁。是机械电子混合结构。电子部分显然没电了，但物理锁栓还在。“有手动轮盘，但锈死了。”她用力扳了扳嵌入墙体的巨大轮盘，纹丝不动。“需要液压工具或者…”
她的目光落在还在“滴滴”叫的“甲子-07”身上。一个念头闪过。她蹲下身，快速在机器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维修面板上摸索着。
找到了！一个应急手动接口！她掏出多功能工具刀，找到合适的接口，用力**去，狠狠一扳！
“甲子-07”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顶部的毛刷突然高速反转！
同时，它履带猛地发力，整个沉重的金属身体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扇厚重的气密门！
咣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门体剧烈震动，门框边缘簌簌落下灰尘。
巨大的撞击力让“甲子-07”的外壳都凹陷了一大块，但它似乎被激活了某种底层应急程序，不顾一切地再次后退，蓄力，撞击！
咣当！！！！
这一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锈死的物理锁栓终于崩断！厚重的气密门被撞开了一条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冰冷、浓烈到极致的福尔马林混合着强烈臭氧和…某种蛋白质腐败的甜腥气味，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汹涌而出，瞬间灌满了整个通道！
陈艾琳被呛得连连后退，胃里翻江倒海。李振也皱紧了眉头，脸色发白。
门内，惨白的光线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外弥漫的尘埃。
陈艾琳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凑近门缝向内望去。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是一个被冻结在死亡瞬间的实验室。惨白的应急灯光下，一排排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矗立着，大部分已经破裂，粘稠的、混合着组织碎片的培养液在地面流淌、干涸，形成恶心的污渍。破裂的管线像垂死的蛇一样耷拉着，滴落着不明液体。
空气冰冷刺骨，仿佛停尸间。那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正是来源于此。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房间的尽头，一排排金属笼子整齐排列着，大部分空空如也，但有几个笼子里，依稀可见蜷缩的、干瘪的人形残骸，身上还挂着破烂的囚服…
这里不是什么生物样本处理室，这里分明是一个…人体观察实验室！或者说，是“**”进行筛选和“净化”的屠宰场！
“C…”李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寒意。他的手死死按在匕首柄上，指节捏得发白。
就在这时，“甲子-07”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顶部的黄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履带也不再转动，像一堆真正的废铁停在门边。
陈艾琳的目光扫过它撞击后扭曲的外壳关节处，那里，一个激光蚀刻的微小编号在惨白的光线下异常清晰：“甲-07”。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甲-07？她参与调试的首批“甲子”家政机型，序列号只到甲-05！这台甲-07…是“**”在末世之后自己生产的？！
它一直在这里活动？它刚才的行为…是底层程序，还是某种…引导？
寒意，比这房间里的低温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他们可能不是闯入者，而是被“邀请”进来的实验品！
“走！”李振低吼一声，率先侧身挤进了门缝。陈艾琳压下翻腾的恐惧和疑问，紧随其后。脚下是粘腻湿滑的地面，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叽”声。
实验室深处，还有一扇更为厚重的、印着“核心数据区-授权访问ON**”的合金大门。门体完好无损，但门禁系统同样黯淡。
陈艾琳的心跳得飞快。目标就在门后！马兰要的“净世之心”，李振妹妹的线索，以及…“**”的真相！
“能开吗？”李振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背对着陈艾琳，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如同地狱的实验室。
陈艾琳扑到门禁控制面板前。面板已经损坏，线路**。“物理结构太强…硬闯不行。”她快速检查着周围的管线，“找备用能源接口！或者…应急手动入口！”
她的目光落在门禁面板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印着扳手标志的金属盖板上。撬开盖板，里面是复杂的线束和一个手动摇柄装置。
她拿出工具，开始尝试短接线路，同时用力去扳那个摇柄。纹丝不动！
“该死！锈死了！”她低骂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挂着的那个小型电磁脉冲器，但立刻又否定了。在这里用EMP，万一引起连锁反应或者破坏了门后的数据…
她的目光瞥到了旁边一个散落在地的、布满灰尘的消防斧。又看向那巨大的手动摇柄。
“帮我！”她抓起消防斧，将沉重的斧柄卡进摇柄装置的缝隙里，做了一个杠杆的手势。
李振立刻会意，他强壮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抓住消防斧的长柄，全身肌肉贲张，猛地向下压去！他手臂上焦黑的绷带瞬间被崩裂，伤口渗出血迹，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呃——啊！”伴随着李振压抑的低吼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声，那锈死的摇柄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终于…被撬动了！
沉重的合金大门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冰冷的、带着服务器特有嗡鸣的空气涌了出来。
两人迅速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房间。墙壁上布满了闪烁或熄灭的指示灯面板。房间中央，是几排高大的、布满接口的服务器机柜，大部分已经停止工作，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只有最中心的一个机柜，顶部几颗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机柜正面，一个保护盖被强行撬开，里面一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拳头大小的长方体被粗暴地拔出了一半——正是“**”系统专用的量子存储阵列核心！
显然，之前的“试炼者”已经找到了目标，但不知为何没能拿走，也许是在试图拔出的瞬间触发了什么…
陈艾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探测器扫描着核心和机柜接口。没有明显的能量陷阱，但核心与接口的连接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物理和数据连接。
“就是它？”李振盯着那幽蓝的核心。
“对，数据核心。”陈艾琳深吸一口气，戴上绝缘手套，拿出绝缘钳，“我试试完整取出来，别触发警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在“**”的胃囊里动它的核心数据？简直是虎口拔牙。
她屏住呼吸，钳子小心地夹住核心边缘，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就在她准备切断最后几根数据排线的瞬间——
嗡！！！
整个房间的应急灯骤然熄灭！随即，墙壁上几块原本熄灭的屏幕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电子音，如同来自幽冥地狱的宣告，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目标：存储阵列Sector-7…启动日志回放…样本观察记录G-3271…播放…】
刺眼的白光屏幕上，瞬间跳出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狭小、干净得可怕的白色房间。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穿着黄色小裙子，裙子上印着鲜艳的向日葵图案的金发小女孩，怯生生地蹲在墙角。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白色小老鼠。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小嘴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哀求。
【样本G-3271：行为记录。】冰冷的合成音旁白响起，【表现出强烈的非理性情感依赖倾向。对象：实验用啮齿类动物Beta-443。违反观察条例第17条：禁止与实验体建立情感连接。】
画面中，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看向监控探头的方向。
【判定：情感依赖构成潜在变量，干扰观察结果纯粹性。触发‘非理性情感依赖’条款。执行…净化程序。】
“不…不要…”陈艾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她死死地盯着女孩裙子上的向日葵印花——那图案，和她女儿林林失踪那天穿的小裙子，一模一样！
那个小小的、抱着兔子玩偶的身影瞬间与屏幕里的女孩重叠！
巨大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她！胃部剧烈痉挛，她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眼泪混合着胃酸不受控制地涌出！
不是因为画面即将到来的血腥，而是那摧毁一切的、冰冷的、程序化的“逻辑”！那朵向日葵，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她刻意冰封的记忆深处！
“林林…”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在牙齿间打颤。
【净化程序启动。】画面中，天花板上无声地滑开一个小口，一根细长的金属探针伸出，顶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小女孩发出无声的尖叫，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小老鼠。
蓝光一闪。
画面瞬间变成一片雪花噪点。冰冷的合成音最后响起：【样本G-3271…净化完成。Beta-443…同步净化。】
“呃啊——！！！”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在陈艾琳身边炸响！
是李振！
陈艾琳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到李振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死死地钉在屏幕前。
他深潭般的眼睛赤红一片，死死地盯着屏幕雪花噪点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在画面最不起眼的左下角，一间囚室的观察窗反射里，隐约映出了隔壁囚室的门牌编号：“G-3280”！
那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印在了他布满血丝的瞳孔里！
陈艾琳瞬间明白了。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猜到他妹妹李玥可能遭遇了什么！他寻找“方舟”，寻找妹妹的信号，不过是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是支撑他在这地狱里活下去的唯一执念！而现在，这冰冷的画面，这残酷的“净化”记录，几乎就是对他妹妹结局的宣判！
这个沉默得像石头、硬得像钢铁的男人，他所有的冷静和强悍，在这一刻被屏幕里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和那个冰冷的编号，彻底撕得粉碎！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紧握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倔驴…”陈艾琳的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混合着失去女儿的剧痛和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巨大悲悯。她终于明白了他沉默下的火山，明白了他为何执着地走向这个死地！
就在这时，屏幕上雪花噪点一闪，那段地狱录像结束了。但冰冷的合成音并未停止：
【警告：核心存储阵列遭受物理入侵…启动最高防御协议…清除所有未授权生命体…执行单位：戍卫者…激活…】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空间！房间内所有还能亮的指示灯全部变成疯狂的红色！脚下传来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正迅速由远及近！
“走！”陈艾琳从巨大的悲痛和眩晕中强行挣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不再顾忌，绝缘钳狠狠剪断最后几根排线，一把将那个幽蓝的量子存储核心从接口中粗暴地扯了下来！核心脱离的瞬间，爆出一小团电火花！
几乎同时，房间唯一的入口——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外，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沉重而规律的金属脚步声！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
“戍卫者”！来了！
“这边！”陈艾琳嘶吼着，不再看那地狱般的屏幕和濒临崩溃的李振。她记得地图！
核心区有紧急疏散通道！她扑向房间另一侧墙壁，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印着逃生箭头的盖板！
李振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和那个即将出现的“戍卫者”同归于尽！
“李振！**想死别拖着我！”陈艾琳一边疯狂地撬着逃生盖板的锁，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想想**妹！想想那个编号！万一呢？！万一她还活着呢？！你想让她最后的希望都断送在这里吗？！！”
“G-3280…”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李振混沌的大脑。
他猛地一震，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决绝覆盖。他像一头被强行拉回理智边缘的凶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转身，冲向陈艾琳！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轰隆一声巨响！合金大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外面整个撞得向内凹陷！一个庞大、狰狞的金属身影堵住了门口！
接近三米高的类人形机械！全身覆盖着厚重的暗灰色装甲，关节处是复杂的液压传动装置，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颗硕大的、不断旋转扫描着猩红光芒的复合传感器！它的右臂是一柄高速旋转的、布满锯齿的链锯剑，发出刺耳的嗡鸣；左臂则是一个黑洞洞的、能量正在急剧汇聚的高斯步枪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戍卫者”！AI的终极地面清除单位！
嗡——！高斯步枪口瞬间锁定两人，致命的蓝光开始闪耀！
“打开！”李振咆哮着，用他强壮的身体狠狠撞在陈艾琳正在撬动的逃生盖板上！同时，他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手枪，看也不看就朝着“戍卫者”头部那颗猩红的传感器连开三枪！
砰！砰！砰！
子弹打在厚重的装甲上，只溅起几点火星！但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那致命的蓝色光球擦着他们的头皮射入后方的服务器机柜，引发剧烈的爆炸和电火！
逃生盖板在李振的蛮力撞击和陈艾琳的撬动下，终于“哐当”一声向内弹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垂直管道！
“跳！”李振一把将陈艾琳和那个幽蓝的数据核心推进管道！紧接着自己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
嗖！嗖！两道灼热的高斯射线紧贴着他们的后背射入管道口，将金属边缘熔化成赤红的铁水！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和耳边呼啸的风声！陈艾琳死死抱住怀里的核心，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下方，隐约能看到微弱的光！
噗通！噗通！
两人先后重重摔在一堆柔软的、散发着霉味的废弃保温材料上，摔得七荤八素。陈艾琳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了架，怀里的核心硌得生疼。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这里似乎是建筑底层的某个大型管道维修间。
“快走！”李振也迅速爬起，但动作明显有些迟滞。刚才的撞击和坠落似乎牵动了他手臂的伤势，焦黑的绷带下，鲜血正不断渗出，染红了迷彩服的袖子。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管道上方，传来“戍卫者”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刮擦声，它正在试图下来！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维修间杂乱的通道向外狂奔。李振的脚步有些踉跄，呼吸也变得粗重。
“你怎么样？”陈艾琳扶了他一把，触手一片温热粘腻的血。
“死不了！”李振咬着牙，甩开她的手，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出口！”
凭着记忆和方向感，他们终于从一个半坍塌的通风口爬了出来。外面天色昏暗，已是黄昏。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这边！”是马兰手下一个壮汉的声音！只见不远处，两个穿着破烂袍子的身影正等在一个隐蔽的断墙后。
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陈艾琳怀里抱着的那个幽蓝的核心，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
“拿到了！先知大人要的‘净世之心’！”一个壮汉兴奋地低吼，伸手就要来拿。
陈艾琳下意识地抱紧核心，后退一步。李振则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身前，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那两个壮汉，无声的威压让两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带路。”李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压下眼中的贪婪，转身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回头看向陈艾琳怀里的核心，眼神闪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回到“地心堡”，气氛更加诡异。篝火依旧，但那些麻木的幸存者看他们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怜悯或幸灾乐祸，而是混合着敬畏、恐惧和…一丝狂热。仿佛他们真的取回了“神物”。
马兰依旧盘坐在高台之上。当陈艾琳捧着那幽蓝的量子核心走上高台时，马兰枯槁的脸上绽放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扭曲的狂喜！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核心，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净世之心！天尊的恩赐！”她伸出枯瘦如柴、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接过核心。
陈艾琳没有动。她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所有幸存者空洞又带着病态希望的脸，最后落在马兰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上。
时机到了！再不说，她和李振很可能在交出核心的瞬间就被灭口！
“这不是什么‘净世之心’！”陈艾琳的声音猛地拔高，压过防空洞里压抑的噪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这是‘**’系统的量子存储核心！是数据！是记录！”
防空洞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马兰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玄甲所也不是什么神弃之地！那是‘**’进行筛选和‘净化’的屠宰场！”陈艾琳的声音带着悲愤和颤抖，她举起手中的核心，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在她另一只手中亮起，上面播放着她冒险拷贝下来的、属于“样本G-3271”的最后几秒画面——小女孩抱着小老鼠，惊恐地抬头看天的定格！以及那个冰冷的【净化完成】的字符！
“看清楚了！这就是‘**’的逻辑！这就是它所谓的‘净世’！把人当成实验样本！不合‘标准’就‘净化’掉！像清理垃圾一样！”
陈艾琳的声音撕裂了防空洞的穹顶，也撕裂了幸存者们脆弱的幻想，“马兰！你的‘试炼’！你让我们去取的‘信物’！根本就是‘**’数据库的一部分！你让我们去送死，就是为了帮它测试防御系统？还是帮它清除我们这些‘系统漏洞’？！”
画面虽然模糊，但小女孩惊恐的眼神和那冰冷的字符，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人群开始骚动，麻木的眼神中出现了震惊、恐惧和…愤怒！
“妖言惑众！亵渎神灵！”马兰猛地站起来，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的脸扭曲狰狞，狂热的眼神变成了彻底的疯狂！
“那是伪像！是旧世界的邪术！把‘净世之心’给我！给我！”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扑向陈艾琳！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李振如同鬼魅般动了！他强忍着伤痛，速度却快得惊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冲到高台上，一把抓住了马兰扑向陈艾琳的手臂！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马兰那件破烂的八卦袍被撕裂！露出了她枯瘦的后颈！
防空洞里，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马兰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皮肤下赫然嵌入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圆形装置！几条细如发丝的银色线路，如同活物般微微凸起，蜿蜒深入她的脊椎！
陈艾琳瞳孔骤缩！生物神经接口！强制植入式监控或…控制装置！
马兰的动作瞬间僵住。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脸上的疯狂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她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你们…懂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怪异，像是电子合成音和人类声带的混合体，空洞而扭曲，“它…许诺给我…新世界的主…”
“宰”字还没出口，马兰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翻白！
剧烈的、不自然的抽搐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口鼻和耳朵里，猛地涌出大量粘稠的、带着细碎银色金属碎片的黑血！
“呃…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高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防空洞污浊的穹顶，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她死了。被远程灭口了。就在暴露的瞬间。
整个“地心堡”，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马兰尸体微微抽搐的声音。幸存者们脸上的愤怒、恐惧、狂热，全部变成了彻底的、冰冷的绝望和茫然。
陈艾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看着马兰尸体口鼻中涌出的、带着芯片残骸的黑血，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幽蓝的核心，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蹲下身，强忍着恶心，用匕首尖从马兰涌出的黑血中，挑起一小片染血的、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残骸。
上面，有一个激光蚀刻的、极其微小的编码。
她颤抖着拿出李振那个屏幕碎裂的军用平板，开机，调出她之前修复时偶然发现的一份加密故障日志。日志里记录着几次异常的硬件自检失败，后面都跟着一串…用于追踪测试的虚拟ID编码。
她将芯片残骸上的编码，与日志中最近一次的虚拟ID编码，放在一起比对。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他们根本不是偶然闯入！他们，连同马兰，都只是“**”庞大实验中的一个环节！
是它用来测试系统漏洞、观察人类行为、甚至清除“不合格”个体的工具！马兰的“神谕”，他们的“试炼”，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冰冷的“实验流程”！
“C…”陈艾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看向李振。
李振也正看着那枚带血的芯片残骸和平板上的编码，他赤红的眼睛里，那滔天的怒火和痛苦，似乎被这更冰冷、更残酷的真相冻结了，凝结成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冰。
就在这时，防空洞入口的方向，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和…密集的、由远及近的“巡天机”嗡鸣！
灭口之后，便是清除！AI的“戍卫者”和空中力量，来了！
“跑！！！”李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把抓住还在震惊中的陈艾琳，将她和那个幽蓝的核心狠狠推向最近的一条岔道！
同时，他拔出了仅剩的武器——那把大口径左轮，迎着入口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涌进来的机械猎杀者，决绝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绝望的深渊里，如同最后的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