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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远是个自闭症天才。
即便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仍认得琴键。
十几年来,江书愿放弃心仪的大学,辞掉喜欢的工作,陪着他从连音符都弹不全,到国际赛场夺冠。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沈修远只认她,黏她,爱她。
他只肯吃她切的苹果,只允她碰他琴谱,离了她就不吃饭不睡觉,连医生都说这是个奇迹。
“愿愿,不走。”
“你走,我会死。”
他的世界里,只有江书愿,她也曾以为,永远只会是她。
直到那天,训练室角落电线忽爆火花,浓烟瞬间腾起,人群惊惶推挤,冲向出口。
江书愿想都没想,逆着人流去抓沈修远的手,却被他猛地甩开。
她踉跄一步,看见他毫不犹豫扑向旁边新来的钢琴陪练苏婉晴,头也不回地扎向安全通道。
江书愿僵在原地,看着那决绝背影没入浓烟。
她这才知道,原来沈修远世界的门,并非只为她一人打开。
等她一人冲出训练馆时,救护车已经到了,苏婉晴坐在路边,手背上只有一点微红擦伤。
沈修远半跪在她面前,浑身紧绷,完全没管自己手臂上那道被玻璃正渗着血的长口子,只是死死盯着苏婉晴的手背。
他粗暴地扯开急救箱,抓出大卷纱布,近似偏执地一层层缠上苏婉晴的手,把那小伤裹得臃肿不堪。
“疼不疼?婉晴,疼不疼?”
江书愿咬紧牙跑过去,一把抓住他未受伤的胳膊。
“修远,你的手,听话,你先处理你自己的伤!”
她试图拉他起来,沈修远却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猛地挥臂将她狠狠推开。
江书愿重重摔倒在地。
她看着他闻声慌乱站起,看向她,脚步却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很快移回苏婉晴被裹得严实的手上,身体更坚决地转回去,重新挡在苏婉晴面前,摇着头。
“不......”
“婉晴受伤了。”
“婉晴的手不能受伤,她是弹钢琴的,要包好......”
江书愿被他这句话刺得心口一抽,后背灼烧伤处的剧痛猛地窜上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已经到了医院,她下意识地侧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床边坐着的却是沈修远的母亲。
“醒了?”沈母放下手中的水杯,“修远已经回去了,和那个苏婉晴一起。”
她语气平淡,“我让那孩子住进家里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紧张一个人,护得眼珠子似的。你陪他十年,他也从没那样护过你。”
江书愿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既然他现在离得开你,你也没必要再留下了,一个月后我去国外出差,你跟我一起走,就别回来了。”
“你好好考虑吧。”
对啊,她还是沈家资助的孤儿,从小被安排在沈修远身边,陪他,引导他,磨平自己的所有棱角去适应他的世界。
把他从一个封闭易怒的孩子,一点点教成能拿冠军的天才。
如今,功成身退。
沈母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你也别怪他。或许是你以前管他太严,他现在才对那个女孩有好感。总之,以后沈家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算是对你这十年的补偿。”
江书愿在医院躺了两天,最终还是回了沈家,那个她待了十年的地方。
佣人低声说,少爷在琴房,她轻轻推开琴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沈修远,而是苏婉晴,她站在钢琴旁,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那本摊开、被沈修远视若生命的珍贵琴谱上乱涂乱画。
江书愿呼吸一窒。
那本琴谱是绝对的禁区。
十年了,只有她能被允许触碰、翻阅。沈修远的秩序世界里,这是铁律,不容更改。
“别动!”江书愿几乎是本能地冲口而出。
苏婉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胳膊肘恰好撞到了旁边那只沈修远用了很多年的玻璃杯。
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碎片和水渍溅了一地。
琴声戛然而止。
江书愿的心脏瞬间被攥紧,那是她在他第一次获得国际性大赛金奖后,亲手在陶艺工作室为他捏的杯子,形状并不完美,杯壁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远”字。
他珍视得不得了,每次练琴都必须放在手边,只能她用这个杯子给他倒水,别人碰一下他都会极度不安。
她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发病的场景,下意识就朝沈修远迈步过去,伸出手,试图在他情绪崩塌前抓住他,安抚他:“修远,没事,别怕,我......”
只见沈修远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地上那摊扎眼的碎片,也没有看僵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江书愿。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苏婉晴的手上,抓住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检查。
“玻璃扎到没有?”
江书愿缓缓放下手臂,后背的伤处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却远不及眼前这一幕带来的万分之一刺痛。
沈修远终于确认苏婉晴的手安然无恙,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这时才似乎注意到地上的狼藉,目光扫过那些碎片,又抬起头,视线第一次落在了江书愿身上。
江书愿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残存着一丝可笑又可怜的期待。
可他只是皱了皱眉,眼神陌生,然后非常自然地将苏婉晴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你不要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