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洛安城。
我和斐玉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斐玉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走路还有点跛。他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跟在我身后,低着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我倒是很坦然。
我给自己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改变了容貌和气息。现在我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什么修为的散修。
洛安城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
不,应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热闹”。
城里到处都是佩刀带剑的修士,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股子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他们三五成群,讨论的话题,都离不开一个名字。
——凌照。
也就是我。
“听说了吗?仙道盟又发布了最高悬赏令,谁要是能提供女魔头凌照的线索,赏上品灵石一万!”
“一万?我的天!这都够买一件不错的法宝了。”
“何止啊!要是能亲手杀了那女魔头,苍衍盟主说了,可以直接收为亲传弟子!”
“啧啧,这诱惑可太大了。可惜啊,那女魔头跟她手下的余孽一样,都成了缩头乌地鼠,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我和斐玉走进一家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斐玉的脸绷得紧紧的,放在桌子下的手,死死地攥着拳头。
我倒是很平静,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入口,一股劣质的苦涩味。
隔壁桌的几个修士,聊得更起劲了。
“你们说,那凌照到底有多厉害?真像传说中那样,能一剑劈开一座山?”一个年轻修士好奇地问。
“厉害是厉害,可惜啊,心术不正!”一个络腮胡大汉喝了口酒,大着嗓门说,“我听我一个在仙道盟当差的表哥说,那女魔头为了修炼她那个什么修罗道,残忍得很!”
“哦?怎么个残忍法?”
“她每隔七天,就要用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来沐浴!不然她的皮肤就会溃烂!”
“我的妈呀!这么恶毒?”
“还有呢!据说她还养了无数面首,等玩腻了,就把他们吸干修为,炼成傀儡!”
“嘶——”
周围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旁边的斐玉,气得脸都绿了,猛地就要站起来。
我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一个激灵,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但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睛瞪着那几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传音给他:“坐下,听着。别惹事。”
斐玉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继续喝茶,听他们编故事。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在他们嘴里,我凌照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集残暴、**、恶毒于一体的怪物。
我闭关前,为了抵御兽潮,一个人守了一座城,杀了七天七夜,灵力耗尽,差点身死道消。
现在,这成了我“屠城练功”的证据。
我曾经看不惯一些宗门用活人炼丹,出手毁了他们好几个丹炉。
现在,这成了我“嫉妒他人丹术,恶意打压”的铁证。
至于用童男童女心头血沐浴……
我凌照有洁癖,别说血了,就是茶水洒在衣服上一点,我都要立刻换掉。
他们嘴里的我,跟我自己,简直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一个故事,被编造得越离谱,就越有人信。
因为这满足了他们对“魔头”的一切想象。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坏的敌人,来彰显自己的正义。
“要我说,还是苍衍盟主英明神武!”络腮胡大汉一拍桌子,“要不是他力挽狂澜,成立仙道盟,号召天下英雄一起对抗修罗门,我们现在指不定都成了那女魔头的傀儡了!”
“是啊是啊,苍衍盟主才是我们正道的光!”
“敬盟主一杯!”
几个人纷纷举杯,一脸的崇敬和向往。
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茶喝完。
真难喝。
“走吧。”我站起身。
斐玉立刻跟上。
走出茶馆,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掌门,您不生气吗?”斐玉跟在我身后,终于忍不住问。
“生气?”我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他们那么污蔑您!”
“狗冲着你叫,你会趴下来,也冲着它叫回去吗?”
斐玉被我问得一愣。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斐玉,记住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
“我们要做的,不是跟他们争辩。”
“而是要让他们,以后连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当你的剑足够快,足够利的时候,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自己闭嘴。”
斐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平静的侧脸,心里那股子憋屈和愤怒,好像也平复了不少。
是啊。
跟一群蠢货置气,有什么意义?
掌门她,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在意的,是那个躲在背后,煽动这些蠢货的人。
“掌门,我们接下来去哪?”
“仙道盟在洛安城设了个分舵,负责登记各地前来投靠的修士。”我说,“我们去那儿看看。”
斐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掌门!我们去那儿,不是……不是送死吗?!”
“我说了,我是去看戏的。”
我笑了笑。
“苍衍不是喜欢演吗?”
“那我就给他搭个台子,让他演得更卖力一点。”
“顺便,也看看他这出戏里,到底有多少演员,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观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