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的案子,因那几本惊天账册的曝光,震动朝野。
牵扯出的官员、豪商不计其数。
瑞王虽未伤筋动骨,但也灰头土脸,对沈青黛恨之入骨却又忌惮非常。
最终判决很快下来。
萧屹数罪并罚,判斩立决。
萧家所有家产,尽数抄没充公。
行刑前夜。
死牢里死一般寂静。
萧屹蜷缩在角落,如同一滩烂泥。
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精神彻底崩溃。
他双目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青黛…青黛…救我…”
“我知道错了…黛儿…”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吱呀——
牢门再次被打开。
沈青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
这一次,她手中没有食盒。
只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古朴的黄铜小香炉。
炉盖上,一丝青烟袅袅逸出。
带着一种极其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安神香气。
萧屹浑浊的眼睛猛地聚焦!
他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到栅栏前!
“青黛!是你!你终于来救我了!对不对?”他涕泪交流,声音嘶哑破碎,“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看在七年夫妻情分上!救我!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青黛走到牢门前。
将小香炉轻轻放在地上。
那熟悉的、曾陪伴他无数夜晚的安神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萧屹的鼻腔。
竟让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奇异地得到了一丝虚假的安抚。
他贪婪地吸着。
“救我出去…家产都给你…”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承诺。
沈青黛蹲下身,平视着他疯狂而卑微的眼睛。
她缓缓抬起手。
不是伸向他。
而是用指尖,轻轻弹了弹香炉盖子上,那一点点新落下的香灰。
动作优雅,带着一种残酷的闲适。
“家产?”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早拿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萧屹的心脏。
“连你这些天的牢饭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枯瘦如柴的身体,如同打量一件垃圾。
“都从你的库银里,扣了三成。”
轰——!
萧屹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最后的希望,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碾碎!
羞辱!
极致的羞辱!
他萧屹,曾经富甲江南,如今竟连吃牢饭的钱,都是被自己抛弃的妻子,用抄没他的银子支付的!
还…扣了三成?!
巨大的荒诞感和绝望,让他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沈青黛却不再看他。
她的目光,落在香炉飘出的袅袅青烟上。
“这‘归魂香’,可还熟悉?”她忽然问。
萧屹茫然。
“就是当年,你书房常点的安神香。”沈青黛淡淡道,眼神幽深。
“只不过,我稍稍改了几味辅料。”
“比如…多加了一味‘幻心草’。”
幻心草?
萧屹猛地想起!
死牢里这些天,每到深夜,他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时像是柳如烟凄厉的哭喊和咒骂!
有时像是他变卖祖产时,父亲牌位在灵堂里发出的叹息!
有时又像是那些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债主,在门外索命!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夜不能寐,只道是冤魂索命!
难道…
“那些声音…是你?!”萧屹目眦欲裂,惊恐地瞪着沈青黛。
沈青黛轻轻颔首。
“买通了几个死囚,让他们夜半时分,在你隔壁牢房,学几声罢了。”
“辅以这特制的‘归魂香’,引动心魔,效果尚可?”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这几夜的‘鬼哭狼嚎’,萧郎可还喜欢?”
噗——!
萧屹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尽数溅在肮脏的栅栏和沈青黛素雅的裙裾下摆。
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他死死捂着胸口,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剧烈地抽搐。
眼神涣散,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
极致的恐惧、悔恨、屈辱,彻底摧毁了他。
沈青黛看着溅到裙角的血点。
微微蹙眉。
她站起身。
不再看地上濒死的蛆虫。
提起那黄铜小香炉。
炉中香灰已冷,再无一丝烟气。
她转身。
衣袂拂过冰冷的地面。
留下身后死寂的牢笼。
和一个彻底崩溃、等待死亡降临的躯壳。
牢门外,月光如水。
照在她裙角那几点暗红的血渍上。
像雪地里绽放的寒梅。
也像地狱归来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