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的、隔绝了生死的黑铁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时,姜清越才惊觉自己后背的寝衣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冰凉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鬼市边缘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垃圾腐败和劣质脂粉的混合气味,却让她第一次觉得能自由呼吸是多么珍贵。
萧凛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和他最后那句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交易成立。姜清越,记住你的命,是本座的筹码。若解不了毒……你,连同你背后的姜家,会知道何为真正的‘无回’。”
那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漠然。仿佛碾死姜家满门,对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袖上一点微尘。
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顶。她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玄鳞司主萧凛,他本身就是帝国阴影里最恐怖的传说。
然而,这深入骨髓的恐惧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更汹涌、更炽烈的火焰焚烧殆尽!她回来了,不是为了再当一次任人宰割的鱼肉!与虎谋皮又如何?坠入深渊又如何?只要能拉着仇人一起粉身碎骨,这深渊,便是她重生的祭坛!
她拉紧兜帽,将自己重新融入黑暗,沿着来路快速返回。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
回到那间冰冷简陋的揽月阁,天边已泛起一丝灰白。她没有休息,也毫无睡意。从生母留下的樟木箱笼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几卷用特殊丝线捆扎的南疆秘卷。
皮卷触手冰凉坚韧,上面那些如同虫蛇盘绕般的文字,在昏暗的晨光下显得神秘而诡异。前世,她只当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从未深究。如今,当她集中全部心神凝视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如同天书的文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在她意识深处自行拆解、重组!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其深奥的巫咒和繁复的蛊虫培育之法,但其中关于毒理、药性、人体经络运行,以及……九幽噬心毒的记载,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九幽噬心,南疆奇毒,源于幽冥鬼沼深处七色瘴母。毒发时如万蚁噬心,寒热交替,痛入骨髓。需以极阳之物为引,辅以……】
一段段文字、一幅幅行气路线图,甚至几种极其罕见、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药引名称,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姜清越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秘卷……竟能呼应她的意念,主动为她呈现所需的知识!这绝非普通的传承!这箱笼,这秘卷,连同那溯时之漏,恐怕都是母亲血脉中潜藏的南疆巫族秘宝!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紧迫。她立刻扑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凭借着脑海中清晰的指引,飞速书写下一张药方。笔走龙蛇,字迹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写罢,她吹干墨迹,将药方仔细折好,贴身藏入怀中。这,是她向萧凛证明价值的第一块敲门砖,也是悬在她和姜家头顶那把利刃暂时不会落下的保命符!
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揽月阁外传来侍女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继母周氏的“好戏”,也即将开场。
“姑娘,您醒了吗?夫人那边传话,让您梳洗用膳后,便随她一同去宝华寺上香祈福呢。”门外传来贴身侍女春桃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清越眼神冰冷。来了。宝华寺,后山禅院,“通奸”的陷阱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她这个“猎物”自投罗网。
“知道了。”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宿夜未眠的疲惫和顺从。“进来伺候吧。”
房门被推开,春桃和另一个侍女夏荷端着铜盆热水和衣物走了进来。两人低眉顺眼,动作麻利,但姜清越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春桃在摆放衣物时,指尖飞快地、隐蔽地在其中一件鹅黄色外衫的袖口内里抹了一下。
无色无味?姜清越心中冷笑。前世,就是这件被动了手脚的外衫上沾染的所谓“合欢散”,加上禅院里提前燃起的**迷香,让她神志昏沉,被那个沈云湄安排的“表哥”轻易近了身,坐实了“私通”的罪名!
“就穿这件吧,”姜清越随手指了指那件鹅黄外衫,语气平淡,“看着清爽些。”
春桃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喜色,连忙应道:“是,姑娘,这颜色衬您。”她手脚麻利地拿起那件外衫,准备服侍姜清越穿上。
就在春桃的手即将碰到姜清越手臂的瞬间,姜清越像是脚下不稳,身子微微一晃,手肘“不经意”地向后一顶!
“哎哟!”春桃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端着的铜盆脱手飞出!
“哗啦——!”
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洗脸水,大半泼洒在了那件鹅黄色的外衫上!瞬间将其浸透,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狼狈不堪。
“姑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脸色煞白。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那药……那药要是被水冲掉了……夫人那边……
“毛手毛脚的!”旁边的夏荷也吓了一跳,连忙斥责春桃,又惶恐地看向姜清越,“姑娘,您没事吧?可有烫着?”
姜清越站在原地,眉头微蹙,看着地上那件湿透的、显然不能再穿的鹅黄外衫,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桃,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不悦和无奈。
“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厌烦,“大清早的,晦气。换那件月白的吧。”她指了指箱笼里另一件素净的衣衫。
春桃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来,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狼藉,连忙去取那件月白衣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姑娘没深究,幸好……药没沾到姑娘身上就好,湿了衣服总比没完成夫人的交代强……
姜清越冷眼看着春桃眼底那点庆幸,心中毫无波澜。一件衣服而已,周氏的手段,岂会如此简单?这只是开胃菜。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城外的宝华寺。车内,周氏亲昵地拉着姜清越的手,语重心长地絮叨着“女子德行”“家族体面”,字字句句都在为接下来的“意外”做铺垫。沈云湄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扮演着温婉柔顺的解语花角色,偶尔看向姜清越的目光,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即将得逞的兴奋。
【小**,过了今日,看你还如何清高!七皇子妃的位置,你坐不稳,也配不上!乖乖做你的替死鬼吧!】沈云湄的心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传入姜清越耳中。
姜清越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瓷瓶。那是昨夜回来后,她根据秘卷记载,用揽月阁小厨房里能找到的最普通食材——几味常见的草药,甚至包括厨房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几块发了芽的毒土豆,临时调配出的“小玩意儿”。药效不强,但足以在关键时刻,让某些人……丑态百出。
宝华寺香火鼎盛,人头攒动。周氏先是带着两人在佛前虔诚上香,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做足了慈悲主母的姿态。午斋过后,周氏便按计划,以“让清越静静心,莫要再胡思乱想冲撞了佛祖”为由,“体贴”地将姜清越引向后山那片僻静的禅院区域。
“越儿,你就在这‘静心苑’里小憩片刻,诵诵经,静静心。”周氏停在禅院门口,慈爱地拍了拍姜清越的手,眼神却示意身后的两个婆子,“你们在外头好生守着,莫要让闲杂人等打扰了大**清修。”那两个婆子身形健硕,眼神锐利,是周氏的心腹,显然是负责“捉奸”时按住姜清越的主力。
禅院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极其淡雅、却让姜清越瞬间警觉的甜腻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出来。果然!**迷香已经点上了!
“女儿知道了,多谢母亲费心安排。”姜清越脸上露出一抹感激又带着点怯懦的浅笑,顺从地迈步走了进去。转身的刹那,她指尖微弹,一粒比米粒还小的蜡丸悄无声息地滚落在门槛内侧的阴影里。
禅院的门在身后合拢。院内清幽,古树参天,只有一间禅房。那甜腻的香气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明显。姜清越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四周。禅房窗户紧闭,但侧面的小窗缝隙明显比正常的要大些,显然是为待会儿的“捉奸”留下“观赏”的视角。
她并未进入禅房,而是迅速退到院中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后,借着浓密树荫的掩护,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般的东西,放在鼻端深深吸了两下。一股辛辣清凉的气息直冲脑门,瞬间驱散了那甜腻香气带来的细微眩晕感。这是她根据秘卷记载,用薄荷、冰片等提神醒脑之物临时配制的简易解药。
时间一点点流逝。禅院内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姜清越如同潜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禅院侧面的小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声。一个穿着青色绸衫、油头粉面、眼神闪烁的年轻男子,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正是沈云湄那个远房“表哥”,沈文彬,一个惯于钻营、贪财好色的小人。
他搓着手,脸上带着猥琐又急不可耐的笑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禅房门,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小美人儿……哥哥来了……保管让你舒坦……”
就在他快要接近禅房门口时——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沈文彬脚步一顿,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门槛内侧的阴影里,一粒蜡丸被他踩得粉碎,里面流出一小滩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瞬间沾湿了他的鞋底。一股极其清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酸味飘散开来。
“什么东西?”沈文彬皱了皱眉,抬脚蹭了蹭地面,并未在意。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周氏和沈云湄许诺的重金,以及禅房里那即将到手的“艳福”,这点小插曲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推开禅房门!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从五脏六腑深处翻涌上来的剧烈恶心感,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
“呕——!”
沈文彬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从腹部直冲喉咙!
“噗——!!”
一声响亮到刺耳的、带着浓重气味的异响,如同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在死寂的禅院里猛然炸开!
沈文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脸上猥琐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极度惊恐、羞耻到扭曲的表情!他死死夹紧双腿,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然而,那失控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遏制!
“噗——噗噗噗——!!”
一连串更加响亮、更加浑浊、带着令人作呕气味的异响,如同放鞭炮般,接二连三、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爆发出来!伴随着这惊天动地的“炮仗”声,一股黄褐色的、粘稠的污秽之物,迅速浸透了他青色的绸裤,顺着裤管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在他脚下汇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迹!
“啊——!!!”沈文彬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是极致的羞耻、惊恐和生理失控混合成的崩溃尖叫!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什么美人,双手死死捂住后面,像一只被滚水烫到的虾米,弓着腰,夹着腿,涕泪横流地试图转身逃跑!
然而,他的“炮仗”显然还没放完。每跑一步,都伴随着一声或响亮或沉闷的“噗嗤”声和更加浓郁的恶臭,在他身后留下一连串不堪入目的污秽痕迹!整个人如同一个移动的、失控的污秽源头!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动地的变故和那刺鼻的恶臭,瞬间打破了禅院的死寂!也彻底撕碎了门外周氏和沈云湄精心策划的“捉奸”剧本!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好臭!”
守在院外的两个健壮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她们是负责关键时刻冲进去“捉奸”的,听到里面沈文彬凄厉的惨叫和那不同寻常的巨响,又闻到那无法忽视的恶臭,下意识地以为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打起来了?或者那沈文彬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连个弱女子都搞不定?
周氏的命令是必须“捉奸在床”!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也顾不上许多了,猛地一把推开禅院的大门,一边往里冲一边扯着嗓子高喊:
“大**!您没事吧?!”
“大胆狂徒!休要伤害我家**!”
门被撞开!眼前的一幕,让两个见多识广的婆子也瞬间石化,瞳孔地震!
只见禅院中央,她们那本该“受辱”的大**姜清越,好端端地站在菩提树下,衣着整齐,发髻一丝不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惧和茫然,正用手帕掩着口鼻,显然也被这恶臭和混乱惊呆了。
而那个本该是“奸夫”的沈文彬……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狼狈、极其不堪入目的姿态,在院子里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夹着腿、弓着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癞蛤蟆一样疯狂地原地打转,试图摆脱那紧紧“追随”他的黄褐色污秽!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噗噗”的伴奏和污秽飞溅!
整个禅院,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恶臭!如同掉进了巨大的粪坑!
“呕——!”一个婆子实在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这……这……”另一个婆子指着沈文彬,手指哆嗦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
“啊——!!”紧随婆子身后进来的沈云湄,在看到院中那地狱般景象和她那“表哥”的惨状时,更是发出了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她精心描画的妆容瞬间扭曲,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恶心和不敢置信!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表哥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姜清越怎么还好端端地站着?!
周氏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当那浓烈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脸上时,她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待看清院中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和呆若木鸡的女儿、石化呕吐的婆子,以及……那个站在树下、看似惊慌失措实则眼神深处一片冰冷的姜清越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完了!全完了!
这哪里是捉奸?这分明是自取其辱!是姜家天大的丑闻!
就在这时,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惊疑不定的议论声!声音越来越近!
“快看!静心苑那边怎么了?”
“好大的动静!还有股怪味?”
“好像是姜家女眷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周氏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动静……惊动香客了!她猛地看向姜清越,却见那少女正“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泫然欲泣的惊恐和无助,声音颤抖着,如同受惊的小鹿,清晰地传向院外:
“母亲!表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狂徒……这狂徒他……”她似乎羞愤难当,指着还在原地打转哀嚎、浑身污秽的沈文彬,话未说完,便“嘤咛”一声,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惊吓和羞辱,身子一软,就要向地上倒去!
“大**!”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时出现在姜清越身侧,稳稳地扶住了她。那是一个穿着姜家二等侍女服饰、面容普通却眼神异常沉稳的年轻女子。姜清越认出她——萧凛安**来的眼睛,霜降。
霜降扶着“摇摇欲坠”的姜清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沈文彬的哀嚎:“大**莫怕!有奴婢在!这不知哪里来的腌臜泼皮,竟敢在佛门清净地秽乱禅院,惊扰女眷!简直罪该万死!”她一边说,一边锐利如刀的目光狠狠扫过周氏、沈云湄和那两个婆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鄙夷。
“腌臜泼皮”、“秽乱禅院”、“惊扰女眷”……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周氏和沈云湄的脸上!将她们精心策划的“通奸局”,瞬间钉死成了“外男秽乱佛寺、惊扰贵女”的惊天丑闻!而她们,尤其是沈云湄,作为安排外男进入禅院区域的人,根本脱不了干系!
院外围观的香客已经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各种惊疑、鄙夷、看好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进来。沈云湄被那些目光刺得浑身发抖,脸上血色尽褪,摇摇欲坠,再也没了半分“京城第一解语花”的从容,只剩下极致的恐慌和羞愤欲死!
周氏更是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一切都完了!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名,姜家的脸面,还有沈云湄的前程……全被这泡污秽不堪的“炮仗”炸得粉碎!
“不……不是这样的……”周氏嘴唇哆嗦着,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母亲!”姜清越却猛地抬头,泪光盈盈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解”和“委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狂徒……表妹不是说这后山僻静,最是清修的好地方吗?为何会有外男闯入?还……还如此不堪……”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轰——!”
姜清越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质问,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药桶!瞬间将所有的矛头都引向了沈云湄!
“原来是沈家**引的路?”
“天啊!她带外男来这女眷清修的禅院做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这是要毁姜大**的名节啊!”
“好恶毒的心思!平日里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
铺天盖地的议论和鄙夷如同潮水般涌向沈云湄。她再也承受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彻底晕死过去!
“云湄!”周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过去抱住女儿,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迹,再看看周围那些如同看蛆虫般的目光,最后看向被霜降护在身后、如同风中白莲般柔弱无助却眼神冰冷的姜清越……一股冰冷的、绝望的恨意瞬间吞噬了她!
“是你!姜清越!是你这个妖孽!是你害了我的湄儿!害了我们!!”周氏如同疯妇般嘶吼起来,披头散发,状若癫狂,“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娘是怎么死的?!是皇贵妃!是谢婉那个毒妇!她看上了你娘南疆巫族的秘宝!是她害死了你娘!你早晚也要死在她手里!你们母女……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这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和恶臭!
皇贵妃谢婉?南疆秘宝?杀母之仇?
院外围观的香客们瞬间噤若寒蝉,脸上充满了惊骇!这可是惊天秘闻!涉及到深宫宠妃和前姜夫人的死因!
姜清越的身体猛地一僵!藏在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皇贵妃谢婉!前世宫斗的最终Boss!原来……母亲的死,竟是她所为?!是为了母亲留下的南疆秘宝?!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霜降扶着她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萧凛要的宫闱秘辛,竟以这种方式……浮出水面了!
周氏还在疯狂地嘶吼咒骂,被反应过来的婆子死死捂住嘴拖了下去。沈云湄像条死狗一样被抬走。禅院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死一般的寂静。
姜清越站在菩提树下,沐浴着所有人复杂难言的目光——有同情,有惊疑,有探究,更多的则是深深的忌惮。她微微垂眸,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皇贵妃谢婉……很好。
继母周氏,你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宝华寺禅院那场以惊天恶臭和石破天惊的指控收场的闹剧,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层掀起了滔天巨浪。姜家,这个原本在京城门阀中不上不下的勋贵之家,一夜之间成了所有目光聚焦的风暴中心。
继夫人周氏被姜尚书以雷霆手段,一封休书加一队如狼似虎的家丁,直接押送回了周家老家那早已破败的祖宅,美其名曰“养病”,实则是永久的圈禁,余生只能在青灯古佛和旁人的唾弃中腐朽。她最后嘶吼出的那句关于皇贵妃谢婉和南疆秘宝的指控,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深宫高墙内激起了看不见的暗涌,却奇迹般地被更汹涌的“秽乱佛寺”丑闻盖了过去,只在某些有心人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而那位曾以“清雅柔弱”、“善解人意”闻名京城,引得无数世家子弟竞相追捧的“第一解语花”沈云湄,则彻底从云端跌入了泥沼。她的名字成了“蛇蝎心肠”、“佛门秽乱”的代名词,名声臭不可闻,连带着整个沈家都蒙上了洗刷不掉的污秽。她被禁足在沈家最偏僻的院落,如同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曾经闪烁着算计和得意的眼眸,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死死盯着姜家的方向。
至于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姜家嫡长女姜清越,反而以一种极其微妙的姿态,成了这场闹剧中“唯一”的无辜受害者。她“受惊过度”、“名节险些被毁”的形象深入人心,加上霜降这位萧凛安**来的“忠仆”恰到好处的引导和证词,以及姜尚书急于挽回颜面、弃卒保车的操作,竟为她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更令人意外的是,风暴平息后不过数日,一道出人意料的懿旨从深宫传出——皇后娘娘感念姜家嫡女于佛门受惊,特召其入宫觐见,以示抚慰。
这道懿旨,如同在尚未完全平息的湖面上又投下了一颗石子。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皇后的抚慰是假,借机敲打、观察甚至……试探,才是真。毕竟,周氏那声嘶力竭的指控,指向的可是深宫中最受宠的皇贵妃!皇后岂能放过这个绝佳的、可以牵制对手的契机?
姜清越坐在驶向皇城的青帷小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那个冰冷的、琥珀色的溯时之漏。轿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车轮碾过宫道的辚辚声响,单调而沉重,如同命运的鼓点。
皇后……皇贵妃……
宫闱的战场,终于向她敞开了血腥的大门。
凤仪宫的气象,与它主人中宫皇后的身份一样,端方、厚重,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威仪。殿内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气息清冽悠远,驱散了深宫惯有的脂粉甜腻。引路的女官屏息凝神,脚步轻得像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下意识想要屏住呼吸的肃穆。
姜清越低眉顺眼,跟在女官身后,步履轻盈却带着世家贵女应有的沉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探针般落在自己身上——审视、评估、好奇、忌惮……来自侍立两旁的宫女太监,也来自那重重帷幕之后。
“臣女姜清越,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行至殿中,姜清越依足规矩,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平身,赐座。”一个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姜清越谢恩起身,垂眸敛衽,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虚坐了半边。目光飞快地扫过上方宝座。
皇后谢蕴,年约四旬,保养得宜,面容端庄大气,眉宇间沉淀着久居深宫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凤钗步摇,仪态万方。只是那温和的笑容之下,眼神却如古井深潭,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真实的情绪。她身旁侍立着一位身着浅碧宫装、气质温婉柔顺的年轻女子,正是太子妃苏氏。
“可怜的孩子,在宝华寺受了那般惊吓。”皇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目光落在姜清越身上,如同慈母,“那起子腌臜下作的东西,竟敢在佛门清净地行此龌龊之事!佛祖有眼,必不会轻饶。本宫听闻你受了委屈,心中甚是挂念。”
“谢娘娘垂怜。”姜清越微微欠身,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微颤,“臣女幸得家中忠仆拼死相护,又有娘娘洪福庇佑,方能化险为夷。只是……”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眼睫轻颤,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脆弱,“每每想起当时情形,仍觉心悸难安。”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将自己置于纯粹的、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位置。皇后需要一把刀,一把指向皇贵妃的刀,她姜清越现在,就要做那把看起来最无害、最锋利、也最“好用”的刀。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微光,语气愈发和蔼:“无妨,都过去了。本宫今日召你前来,一是看看你可安好,二也是想告诉你,在这深宫之中,女子立身,清白名节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懂得审时度势,明白谁才是真正能护你周全之人。”
这话,已是**裸的招揽。
姜清越心领神会,正要顺势表露“感激涕零”与“愿效犬马之劳”的姿态,殿外忽地传来一声拖着长腔的通传:
“皇贵妃娘娘驾到——!”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皇后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几分,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太子妃苏氏则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珠帘碰撞,环佩叮当,一股浓郁霸道的、混合着异域辛香与顶级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殿内,强势地压过了沉水香的清冽。
一个盛装的身影,在宫人们簇拥下,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
皇贵妃谢婉!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肌肤胜雪,五官秾丽得近乎妖冶,尤其一双上挑的凤眸,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却又深不见底,如同淬了剧毒的罂粟花。一身正红色的宫装,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百鸟朝凤图,行动间流光溢彩,几乎要灼伤人眼。满头珠翠在殿内光线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心修饰的张扬与……不容忽视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