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男人的话像一颗炸雷,在苏晚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的第一反应是荒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苏晚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警察早就已经结案了,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
“疲劳驾驶?”男人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一个刚刚拿到百万拆迁款,正准备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的司机,会在上路前连喝三天三夜的酒,然后疲劳驾驶?”
苏晚愣住了。
这些细节,警方从未向她透露过。
她只知道,肇事司机当场死亡,事情最后以一场不幸的意外收场。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苏晚的声音开始发抖。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夹克内袋里又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那是一份陈旧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的尸检报告。
“我叫江川,”男人指着报告上死者姓名那一栏,“这是我哥哥,江海。也就是你口中那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无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肇事司机的弟弟,深夜找到她,告诉她三年前的车祸另有隐情。
这简直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还要离奇。
“我花了三年时间,”江川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我查了我哥所有的通话记录、银行流水,也找了所有他出事前接触过的人。”
“我发现,就在车祸发生前一周,他的账户里,突然多了一笔五十万的巨款。”
“汇款人,是一个叫‘周明’的人。”
“我查不到这个‘周明’的任何信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半年前,我无意中在一个财经访谈里,看到了一个人。”
江川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盯着苏晚。
“顾衍的大学室友,也是他现在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就叫周明。”
顾衍。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再次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搞错了,”苏晚下意识地反驳,“顾衍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妹妹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她?”
“是吗?”江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真的无冤无仇?”
“我查到,**妹苏晴,在出事前,正在和你当时交往的男友,也就是顾衍,打一场关于剧本版权的官司。”
苏晚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这件事,她知道。
那时候顾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学生,而妹妹苏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络小说作家。
顾衍的第一部短片剧本,是苏晴帮他写的。
当时两人说好,只是作为毕业作品,不做任何商业用途。
可后来,顾衍却拿着那个剧本,去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并且入围了。
苏晴知道后非常生气,认为顾衍背信弃义,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要求他停止使用剧本并公开道歉。
苏晚当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亲人,一边是自己深爱的恋人。
她求过苏晴,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顾衍这一次。她说顾衍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想成功了。
可苏晴性子刚烈,最恨背叛和欺骗,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她对苏晚说:“姐,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行。”
那是她们姐妹最后一次争吵。
没过多久,苏晴就出了车祸。
因为苏晴的去世,那场官司也不了了之。顾衍顺利地用那个剧本拿到了第一笔投资,拍出了他的处女作,虽然没有大火,却也在圈内崭露头角。
苏晚一直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不幸的巧合。
她从没想过,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现在被江川**裸地揭开,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不……不会的……”苏晚拼命摇头,脸色惨白如纸,“顾衍他爱我,他不会伤害我的家人……他只是……他只是太想成功了……”
她的辩解,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一个能为了前途背信弃义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爱你?”江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晚**,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知不知道,**妹出事后,顾衍拿到的那笔所谓‘青年导演扶持计划’的投资款,是从哪里来的?”
苏晚茫然地看着他。
江川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林氏集团。林薇薇的父亲,林国栋。”
“据我所知,那时候的林薇薇,就已经在疯狂地追求顾衍了。而顾衍,一边和你谈着恋爱,一边和林家千金暧昧不清。”
“**妹的官司,是顾衍攀上林家这棵高枝最大的阻碍。只要官司输了,他不仅拿不到投资,还会在圈内留下污点,前途尽毁。”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妹的死,和他没关系吗?”
江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苏晚包裹在爱情谎言里的心脏,凌迟得鲜血淋漓。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
她以为的巧合,背后全是肮脏的算计和人命。
她的妹妹……她唯一的亲人……
是为了给她这个瞎了眼的蠢货让路,才惨死的吗?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像潮水一样将苏晚淹没。
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为什么?
为什么她现在才知道真相?
如果她当初能听妹妹的话,如果她当初能看清顾衍的真面目……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对不起……小晴……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喃喃自语,泪水浸湿了掌心。
江川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安慰。
他知道,任何安慰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虚伪而可笑。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三年的痛苦和煎熬中,夜夜难眠。
许久,苏晚才慢慢放下手,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死寂。
“你想要我做什么?”她抬起头,看着江川,声音嘶哑地问。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花了三年时间查**相,只是为了来告诉她一个故事。
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江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我要你,帮我一起,把他拉下地狱。”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我要让他,为他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像一个个冰冷的眼睛,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天真。
顾衍。
这个她爱了八年的男人。
这个用她的青春和血汗铺就成功之路的男人。
这个踩着她妹妹的尸骨,爬上名利之巅的男人。
她曾经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拉他下地狱?
不。
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站到最高的地方,再狠狠地摔下来。
她要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她要让他亲身体会一下,从云端跌落泥沼,是什么滋味。
她要他把他从她和她妹妹身上夺走的一切,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苏晚缓缓转过头,迎上江川的目光。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江川看着她眼中燃起的复仇火焰,知道他找对人了。
“我需要证据。”苏晚冷静地开口,“光凭一个无法查证的汇款人,和你的推测,根本扳不倒他。”
现在的顾衍,有林家做靠山,有顶级的公关团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穷学生。
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以卵击石。
“我知道。”江川点头,“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那个叫周明的合伙人,是唯一的突破口。但他为人非常谨慎,我查了三年,一无所获。”
“但你不一样。”江川看着苏晚,“你是顾衍的前女友,你对他了如指掌。而且,他们现在肯定以为,你只是个被抛弃的、沉浸在失恋痛苦里的小女人,对你不会有任何防备。”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晚明白了。
江川需要她去接近顾衍和周明,去找到那个能给顾衍致命一击的证据。
让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假意复合,委曲求全。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苏晚只是沉默了几秒,便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和顾衍虚与委蛇,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为了妹妹,为了江川死去的哥哥,也为了被愚弄了八年的自己。
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比任何人都好。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交换了联系方式,江川便起身告辞。
“苏晚**,”临走前,江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目送他离开。
便利店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把顾衍的号码拖了出来。
然后,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苏晚?你终于肯接电话了?”顾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不耐烦,“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现在在哪里?”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苏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住恶心,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
“顾衍……”她哽咽着,声音又轻又软,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和林**站在一起,我嫉妒……”
电话那头沉默了。
苏-晚-能-想-象-到-顾-衍-此-刻-的-表-情。
他一定是皱着眉,既觉得烦躁,又有一丝男人虚荣心被满足的得意。
果然,几秒钟后,顾衍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不,不用了,”苏晚连忙拒绝,“我……我自己在外面走走,天亮就回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用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你……你还在等我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他会戳穿她的把戏时,顾衍叹了口气。
“嗯,我在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