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火,将她的旗袍烧成灰烬。
他抱着她烧焦的尸身,跪了三天三夜。
鲜血和眼泪流干,他呕出心头血,死在漫天风雪里。
再次睁眼,竟回到她惨死的三天前。
这一次,他发誓。
神佛来了,也休想动她一根头发。
谁敢伤她,他就让谁家破人亡,挫骨扬灰!
猩红的火焰舔舐着视线里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沈聿安跪在火海废墟之中,怀里抱着一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焦尸。
那是苏晚凝。
他放在心尖上,却始终没敢宣之于口的人。
是他眼睁睁看着,被那个畜生陆景明推入这无边地狱的人。
“晚凝……”
他嘶哑地开口,喉咙里涌出的却是腥甜的血。
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剜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去,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怎么就信了陆景明那个伪君子的鬼话!
怎么就以为,暂时的疏远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如果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如果他早点撕开陆景明那张人皮,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悔恨如毒藤,将他的心脏寸寸勒紧。
他抱着她,感受着那点可怜的余温在怀中渐渐散尽,直到变得和周围的断壁残垣一样冰冷。
三天三夜。
他不眠不休,不言不语。
北平城的风雪落了他满身,将他塑成一座绝望的雪雕。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呕出心头那口血,栽倒在她身旁。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重来一次。
哪怕让他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只要能让她活着。
……
“聿安少爷,您醒了?”
一道带着谄媚的尖细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聿安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焦黑的废墟,也不是漫天的风雪。
而是他卧房里那顶熟悉的,绣着暗金云纹的纱帐。
身下是柔软的丝绸被褥,鼻尖萦绕着清冽的冷杉香薰。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管家福伯正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您可算醒了,昨儿个喝那么多酒,大帅知道了又该罚您了。”
福伯絮絮叨叨。
“今儿可是陆家大少回国的接风宴,您跟陆少爷关系最好,可不能迟到了。”
陆家……接风宴?
陆景明!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沈聿安脑中轰然炸响。
他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冲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死过一次的阴鸷和疯狂。
是他。
是二十岁的他。
他还活着。
他重生了!
沈聿安死死盯着日历。
民国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六。
陆景明回国的日子。
也是苏晚凝悲剧开始的日子!
前世,就是在这场接风宴上,陆景明那个畜生,哄骗着单纯的晚凝喝下了一杯加了料的香槟。
他则被一群所谓的“兄弟”灌得酩酊大醉,等他第二天醒来,一切都晚了。
陆景明伪装成救美英雄,用一张不知从哪弄来的照片,毁了晚凝的名节,也毁了苏家的声誉。
从那天起,晚凝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迅速枯萎。
最后,在陆景明的步步紧逼下,绝望地葬身火海。
不!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福伯!”
沈聿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备车!立刻!马上去汇中饭店!”
“哎,少爷,您还没换衣服呢……”
福伯的话还没说完,沈聿安已经抓起床边的风衣,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他要赶在陆景明动手之前!
他要找到她!
护住她!
汇中饭店。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作为北平新贵陆家的独子,陆景明的回国接风宴办得极尽奢华。
沈聿安像一头闯入羊群的恶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推开挡路的人,猩红的眼睛在人群中疯狂搜寻。
他在哪?
晚凝在哪?
终于,在宴会厅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身影。
苏晚凝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披着一件水貂毛的披肩。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有些局促地听着身边的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正是陆景明!
而他手里,正端着另一杯香槟,似乎正要递给苏晚凝。
就是那杯酒!
沈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陆景明手里的酒杯被他狠狠打落在地,猩红的酒液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沈聿安?你发什么疯!”
陆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恼怒。
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但沈聿安的眼里,只有苏晚凝。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小脸煞白,茫然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还带着一丝不解和惊恐。
活着。
她还好好的。
沈聿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懈,随即涌上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和狂喜。
他一把抓住苏晚凝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苏晚凝吃痛地蹙起眉。
“沈……沈大哥?”
他没有回答。
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然后,他拉着她,转身就走。
“沈聿安!你给我站住!”
陆景明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当着我的面,要带我的女伴去哪?!”
沈聿安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陆景明身上。
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杀气,浓烈得如同实质,让陆景明心头莫名一寒。
沈聿安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而残忍的笑。
“你的女伴?”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陆景明,你记住了。”
“从今天起,她是我的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哗然,拽着还处在震惊中的苏晚凝,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宴会厅。
苏晚凝被他攥得手腕生疼,踉跄着跟在他身后。
“沈大哥,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聿安却恍若未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带她走。
带她去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地方,把她牢牢地锁在身边。
这一世,谁也别想再从他身边,夺走她。
他拉开车门,几乎是粗暴地将她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开车!”
司机被他满身的煞气吓得一哆嗦,不敢多问,猛地踩下油门。
黑色的轿车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车厢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苏晚凝缩在角落,惊魂未定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今天的沈聿安太奇怪了。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却又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
“沈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她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沈聿安没有看她,只是闭着眼,靠在座椅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怕了。
怕自己晚来一步。
怕再看到她了无生息的模样。
那种剜心之痛,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晚凝。”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以后,离陆景明远一点。”
“为什么?”苏晚凝不解,“陆大哥人很好……”
“他不是好人。”
沈聿安冷冷地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
“他是个畜生。”
苏晚'凝被他话里的狠戾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
车子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一栋陌生的西式洋房前。
这里地处偏僻,周围一片寂静。
“下车。”
沈聿安率先下车,绕过来拉开车门。
苏晚凝坐在车里,迟疑着没有动。
“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沈聿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他俯身,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你不能这样!”苏晚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这是绑架!我要告诉我爹爹!”
“告诉他?”
沈聿安嗤笑一声,抱着她大步走进洋房。
“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差一点就万劫不复了吗?”
他将她放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抬手,用粗粝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
“晚凝,听话。”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烙印。
“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只有我,能护着你。”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苏晚凝被他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可她的手腕,却被他死死攥住。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