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知道这边物价贵,所以拉着我去了一家面馆。
我原本想带他去大饭店里好好吃一顿,但是手头的钱实在不够了。
月底,我总是很狼狈。
自从结婚时便这样了。
我不想让周诚看不起我。
所以不仅不花他的钱,还主动给家里交水电物业等费用。
我努力赚钱养活自己和女儿,仿佛不花他们一分钱就能证明我自己。
我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勉强维护着穷人的自尊和面子。
所以每个月发工资之前,手里总是很拮据。
在老爸点面的时候,我偷偷算了一下手里的钱。
还好,够吃面,也够住几天酒店。
老爸要了一碗牛肉面,因为有我女儿在,所以他还多要了10块钱的牛肉。
然后把肉片全都塞到了我女儿的小碗里。
我把肉片重新拨拉到他的碗里,有些生气:「一点牛肉而已,让来让去的,干嘛呀。」
他笑呵呵地看着我,也不跟我犟,倒了一大堆油辣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老爸吃得很香很满足,我却又羞愧又愤怒。
我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拼了命供我读书,多不容易啊。
他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来看我,我却不能留他在家里吃一顿饭。
像是为了宽慰我似的,老爸连连说香:「大城市的面条就是不一样!我闺女真厉害!」
从小他就爱夸我,说我什么都厉害。
我努力憋回又要涌出的泪水:「爸,你再等等我,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就把你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小老头摇摇头:「我在老家住得好着呢,在这儿反而住不惯。我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我最近总是做梦,心里不安稳,来看看你就好多了。」
我说:「我也想你了,可想你呢,你在这边多住几天吧,就当陪陪我。」
我爸却连连摇头:「你陪我,你家里怎么办?周诚和宝宝怎么办?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我今晚就得回去,家里的花生该收拾了,可不能耽误工期。」
我要给他订酒店陪他玩几天,他却死活不愿意,一定要连夜赶回去。
我知道他怕我为难。
我想这样也好,等我解决完手头的事儿再把他接过来。
约莫着火车该吹熄灯哨了,我抱着女儿在返程的地铁上给他打电话,想嘱咐他安心睡觉,他还是笑呵呵的:「好,什么都好,这个卧铺可舒服了,比家里的被子都软和。」
正要挂断,突然听见手机里传来售票员的声音:「硬卧有票,就一张就一张了哈!想要的赶紧抢!」
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我要!给我给我!」
尽管老爸赶紧捂住手机,我还是听见了,我急了:「你现在是不是在硬座?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是给你订了硬卧的票吗?你怎么会在硬座?我现在就要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人把你的票骗走了!」
老爸怕我闹事儿,赶紧解释:「是我,是我自己换的,有个人没买着卧铺的票,我就把自己的票卖给他了。放心吧,老爸的身体好着呢。行了,我睡觉了哈。」
他刚要慌慌张张地挂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赶紧嘱托我:「金芝,我把1万块钱留在宝宝的书包里,你记得拿出来哈!你在大城市,也别亏待自己。你看你瘦的,一阵风就能刮倒了,知道你工作忙,没时间好好吃饭,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啊。」
他还在絮絮叨叨,我的眼泪却一下子流了下来。
1万块钱。
他得攒多久才能攒1万块钱啊!
宝宝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我轻轻地打开她的书包,看见里面有一捆整整齐齐的钱。
侧边用我小时候用过的黄色作业纸包扎着,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金芝」。
我的眼泪糊住了整个眼眶,甚至看不清眼前。
金芝金芝。
是金子也是灵芝。
老头经常笑眯眯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两样东西,全都在我的名字里,所以我也是世界上最宝贝的东西。
曾经我也以为是这样的。
可后来才发现他是个大骗子。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他把我当个宝贝吧。
我不仅不是一个宝贝,还是个被抛弃的人。
周诚他们不知道,我其实是他的养女。
国家级贫困县不仅物质匮乏,思想也很贫瘠,小路上经常有被丢掉的女婴。
运气好被人捡走当童养媳,运气不好就会被狼叼进山林里。
有一天老光棍在路边捡到了个猫一样的女婴,想着是一条命就捡了起来,挨家挨户地问谁家丢了娃却没人承认,他就只好抱回自己家里养着。
这一养就是20多年。
他给我起名叫金芝。
他说我是世界上的宝贝。
但其实我只是他一个人的宝贝。
上辈子中彩票以后,我忙着和负心汉一家斗法,忽略了远在老家的父亲。
也不知道我死后,他怎么样了?
我发誓无论如何,无论这辈子怎么样,我一定要把父亲接到身边,好好孝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