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拿着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别痴心妄想,以为怀了个东西就能进我们陆家的门。”
冰冷尖刻的话语砸在苏晴的耳膜上,她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穿着考究、满脸刻薄的中年女人。
女人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支票,像是施舍路边的乞丐。
“妈,够了。”旁边,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开了口,他身姿挺拔,眉眼冷峻,只是那份不耐烦毫不掩饰。
这是……哪里?
苏晴的脑子嗡嗡作响,陌生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她,一个现代独立女性,竟然穿越到了八十年代,穿成了一个与她同名同姓,还怀着孕的悲惨女人身上。
而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孩子的亲爹,和孩子的亲奶奶。
男人叫陆明宇,京市大院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前途无量。
可他看她的神情,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中年女人,陆明宇的母亲赵淑兰,更是把“门不当户不对”五个字刻在了脸上。
一百块?就想买断她的孩子,买断她的一切?
苏晴忽然笑了。
她伸手,接过了那张轻飘飘的支票。
在赵淑兰和陆明宇错愕的注视下,她将支票,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我的孩子,无价。”
她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赵淑兰,和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诧的陆明宇,挺着微凸的小腹,转身就走。
骨气?在活下去面前一文不值。
但她的尊严,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走出这栋充满压迫感的小洋楼,她就是苏晴,一个全新的,只为自己和孩子而活的苏晴。
走出陆家大门,八十年代独有的凛冽寒风灌进苏晴单薄的衣衫里。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这里是京市,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个从乡下来的孤女,父母双亡,来京市投奔远房亲戚,结果亲戚早就搬走了。
她在饭店打工时,偶然认识了陆明宇。
原主单纯,被陆明宇身上那股清冷又强大的气质吸引,傻乎乎地飞蛾扑火。
一次意外,珠胎暗结。
她满心欢喜地找上门,以为能得到一个依靠,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场毫不留情的羞辱。
陆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种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
陆明宇对她,更是没有半分情意,恐怕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全。
苏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也好。
断得干干净净,正好方便她跑路。
她现在身无分文,肚子里还有一个正在发育的小生命,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下,然后赚钱。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原主唯一的家当,就是一个小包袱,还被她落在陆家了。
回去拿?
苏晴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再看到那一家人令人作呕的嘴脸。
包袱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几件破旧的衣服。
唯一有点价值的,是手腕上戴着的一个银镯子。
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成色很旧了,上面雕刻着朴素的花纹。
苏晴抚摸着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路上驶过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和偶尔出现的“面的”,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涌上心头。
她必须尽快适应这里,活下去。
她走进一家国营招待所,柜台后的大姐抬了抬眼皮,态度算不上热情。
“住店?”
“嗯,最便宜的床位多少钱一晚?”
“五毛,要介绍信。”大姐言简意赅。
介绍信?
苏晴愣住了,这个时代的烙印,她差点忘了。
她一个“黑户”,上哪儿去开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不能住?”她不死心地问。
大姐不耐烦地摆摆手,“规定就是规定,去下一家问问。”
苏“晴”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转身离开。
一连问了好几家,全都要介绍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越来越刺骨,苏晴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她又冷又饿,几乎要绝望了。
难道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要带着孩子露宿街头?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大爷停在她身边。
“小姑娘,要去哪儿啊?天都黑了,一个人不安全。”
苏晴看着大爷饱经风霜的脸,心里涌起一丝警惕,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大爷,您知道哪里有不要介绍信也能住的地方吗?小旅馆就行。”
大爷打量了她几眼,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
“你这情况……唉,跟我来吧,我知道个地方,就是条件差了点。”
苏晴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大爷走。
三轮车拐进一条幽深的小胡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门口。
“就是这儿了,赵大妈家能提供铺位,一晚上三毛钱,管一顿玉米糊糊。”
苏晴千恩万谢地付了车钱,走进大杂院。
院子里很乱,堆满了各种杂物。
一个胖胖的大妈迎了出来,正是三轮车大爷口中的赵大妈。
赵大妈人很爽利,问了苏晴的情况,也没多问,就带她进了一间大通铺。
房间里已经住了好几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苏晴顾不上那么多,她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喝着热乎乎的玉米糊糊,苏晴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躺在坚硬的床板上,听着周围的鼾声和梦话,开始规划未来。
京市是不能待了。
陆家的势力太大,万一他们反悔,想把孩子抢回去,她根本无力反抗。
她必须走,走得越远越好。
去哪里?
苏晴的脑海里浮现出中国地图。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南方。
去南方!
去那个遍地是机会的沿海城市!
她要在那里扎根,赚钱,把孩子好好养大,过上属于她们母子俩的好日子。
打定主意后,苏晴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第二天一早,她辞别了赵大“妈”,第一件事就是去换钱。
她找了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寄卖行,把手上的银镯子递了过去。
老师傅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最后给了她一个价格。
“五十块。”
苏晴心里一沉。
她知道这个镯子不止这个价,但在这个年代,没有票证,很多东西都寸步难行。她一个外地人,还怀着孕,很容易被当成砧板上的肉。
“师傅,您再给加点,六十,行吗?我急用钱赶火车。”她试着讲价。
老师傅摇了摇头,“小姑娘,这镯子成色一般,五十块已经不少了。”
苏晴咬了咬牙。
五十就五十,足够她买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了。
她拿着五十块钱,走出了寄卖行,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原主唯一的念想,就这么被她卖掉了。
“对不起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她先去黑市,用高价买了些全国粮票,然后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广州的硬座票。
绿皮火车,要坐三天两夜。
她买了两个最便宜的黑面馒头,揣在怀里,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火车上人挤人,空气混浊不堪。
苏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把小小的包裹抱在怀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充满了危险和机遇的时代。
而她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京市陆家。
赵淑兰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气还没消。
“反了天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给我甩脸子!还敢撕我的支票!”
陆明宇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咔哒,咔哒。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晴转身离去的那个背影。
决绝,干脆,没有一丝留恋。
那不是装出来的。
“明宇,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已经托人给你物色了新的对象,是军区白副司令的女儿,叫白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跟你正是郎才女貌!”
陆明宇的动作一顿。
“我的事,不用您操心。”他的声音很冷。
“我能不操心吗?你都多大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野种,绝不能留!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保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掉,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赵淑兰恶狠狠地说。
陆明宇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谁准你动她的?”
赵淑兰被儿子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我这也是为你好啊!难道你还真想娶那个女人不成?”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陆明宇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
那个女人,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她撕碎支票时,那双清亮又倔强的眼睛,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走到门口的垃圾桶旁,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他弯下腰,从一堆废纸里,捡起了那几片被撕碎的支票。
他拼凑起来,看清了上面的数字。
一百元。
陆明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