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王春花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捂着手臂,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母亲和那根可怕的烧火棍之间逡巡。陈建军则彻底缩在了奶奶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
只有林晚舟,小口小口地吃着母亲给的那块窝头,一双大眼睛悄悄抬起,看着母亲挺直的、仿佛能扛起一切风雨的脊背,里面除了茫然,更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林秀芬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知道,光靠一股疯劲震慑不住多久,必须立刻立下规矩,把这扭曲的家庭秩序彻底掰正!
她目光如冰锥,先钉在试图躲闪的**身上:“**,你是老大。”
**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挺了挺胸脯,想维持那点可怜的“长子”尊严。
“啪!”
林秀芬毫无预兆地扬起手,不是打,却比打更羞辱,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一直攥着的、从妹妹那里抢来的那半拉脏窝头。
“身为长兄,抢夺幼妹口粮,是为不仁不义!”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破旧的堂屋里回荡,“第一条规矩,都给我听清楚: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谁敢再欺凌弱小,不论是谁,我打断他的腿!”
**脸涨得通红,羞愤交加,却在对上母亲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眸子时,所有反抗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那眼神,比他见过的任何凶兽都可怕。
林秀芬视线一转,落到试图把自己藏得更深的陈建军头上:“陈建军!”
陈建军吓得一抖。
“助纣为虐,欺辱姊妹,心思狡诈!第二条规矩:诚实劳动,不劳者不食!从今天起,家里不养闲人!想吃饭,就得干活!偷奸耍滑,饿着!”
王春花终于缓过一口气,尖声道:“林秀芬!你反了!他们是我陈家的根……”
“闭嘴!”林秀芬猛地打断她,眼神如刀剐过去,“我还没说到你!纵容孙子行凶,苛待孙女,为老不尊!我男人死了,我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怎么管教孩子,我说了算!”
她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婆婆,深吸一口气,转身,将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林晚舟轻轻拉到身前,双手扶住女儿瘦弱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王春花,惊疑不定的两个儿子,最后落在女儿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细弱的肩膀上,一字一句,砸地有声:
“男、女、平、等!”
“林晚舟,是我林秀芬的女儿,和你们两个小子一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从今往后,家里有的,她必须有!家里好的,她必须分!谁敢再说她是‘赔钱货’,谁敢再看轻她一分——”
林秀芬猛地抬起手中的烧火棍,指向门外院子里那块厚重的磨盘,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疯狂与冷厉。
“我就砸了这锅,掀了这屋顶,大家抱着一起饿死!我林秀芬说到做到!”
“轰!”
最后几句话,如同惊雷,炸得王春花一**瘫坐在地上,张着嘴,彻底失了声。**和陈建军更是脸色煞白,看着状若疯魔的母亲,以及那根似乎真能砸碎一切的烧火棍,心底那点侥幸和不服,被彻底碾碎。
男女平等……家里好的,必须有她的份……
林晚舟仰着小脸,看着母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那双向来浑浊疲惫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手里那块窝头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小手却悄悄地、更紧地抓住了母亲破旧的衣角。
阳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母女二人身上,将她们的身影拉长,仿佛融为一体,坚不可摧。
堂屋里,只剩下王春花压抑的、不成调的抽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