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记得公布名单那天,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落。她站在公示栏前,
手指在“拟录取”名单上反复确认了三遍。第一个名字是陈昊,她的男友。没有她。“晓晓,
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陈昊搂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掩不住上扬的语调。
他考上了省发改委,而她,以零点三分的差距落选了。
那是他们一起备战两年的岗位——稳定的工作,体面的身份,
在这个小城里意味着半个人生已尘埃落定。林晓勉强笑了笑,
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当晚的庆功宴设在城里最贵的酒楼。陈昊的父母满面红光,
频频举杯。“我们家陈昊啊,打小就争气。”陈母穿着崭新的绛紫色旗袍,
金丝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进了发改委,以后前途不可**。”酒过三巡,
陈父话锋一转:“两个孩子的事,也该定下来了。”林晓父母连忙点头:“是是是,
房子我们已经说好了,首付我们出一半。”陈母放下筷子,瓷器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微笑,眼角细密的皱纹像一张精心织就的网,
“现在陈昊是发改委的人了,这婚礼的规格,宾客的层次,都不能太随便。我们家的面子,
就是陈昊的面子。”她转向林晓父母,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嫁妆方面,
恐怕要在原来基础上加三倍。毕竟,以后是我们陈家撑门面了。”包厢里霎时安静。
林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耳朵里嗡嗡作响。原来一个人的价值,
是可以随着一张录取通知瞬间浮动的。“阿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我和陈昊的感情,不是用嫁妆来衡量的。”陈母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晓晓,
现实就是这样。好的婚姻要门当户对。陈昊现在身份不同了,你要站在他的角度想想。
”林晓看向陈昊。他低头盯着面前的骨碟,仿佛那青花瓷纹路里藏着什么人生奥秘。
他没说话,一句也没有。回家的路上,林晓问陈昊:“你怎么想?”夜色中,
陈昊含糊其辞:“妈妈也是为我们好…你知道,我进了那个圈子,确实需要一些…体面。
”体面。林晓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如此刺耳。接下来的日子,两家陷入了僵局。
林晓父母愁眉不展——三倍嫁妆,意味着要卖掉现在住的房子,搬去郊区的老小区。
而陈昊对林晓避而不见,电话总是匆匆挂断,消息回得又慢又短。一周后的傍晚,
林晓接到陈昊的电话。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气泡,破碎而慌乱。“晓晓…我完了。
政审没过。”命运有时像个顽童,喜欢把既定的棋局一把掀翻。陈昊的政审出了问题。
有人举报他父亲多年前的一笔经济纠纷,虽然最终没有定罪,却在档案里留下了痕迹。
在最后审核阶段,这个污点被重新翻出来,成了致命一击。“怎么会这样?
”林晓赶到陈家时,陈母正哭得撕心裂肺。“是你!一定是你家举报的!
”陈母指着林晓的鼻子,“看不得我们家陈昊好是不是?”林晓愣在原地,
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原来在有些人眼里,恶意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东西。戏剧性的是,
两天后,林晓接到了招考办公室的电话。由于第一名陈昊资格不符,
作为第二名的她被递补录取。命运转了一个完美的圆,回到了起点,却又完全不同。
公示那天,林晓独自去了公告栏。她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拟录取”栏里,墨迹新鲜。
秋风又起,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光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陈昊的电话是在下午打来的。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温柔。“晓晓,恭喜你。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他停顿了一下,“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爸妈说,要给你庆祝庆祝。
”林晓握着手机,没有说话。她等着,耐心地等着。果然,
陈昊很快切入正题:“关于我们的事…我妈妈说了,嫁妆还按原来的标准。她觉得你很好,
很适合做我们陈家的媳妇。”电话这头,林晓笑了。她走到窗边,
看着夕阳给这个灰扑扑的小城镀上一层金边。“陈昊,”她轻声说,“我也觉得你很好。
”陈昊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但是,”林晓继续说,“我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你知道,
我马上就是发改委的人了。这婚姻的规格,宾客的层次,都不能太随便。我的面子,
就是未来丈夫的面子。”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所以,”林晓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的彩礼,要在原来基础上加三倍。毕竟,现在是我撑门面了。”她挂断电话,
拉黑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冬天要来了,但林晓觉得,
这是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傍晚时分,林晓独自去了城西那家他们常去的面馆。
老板娘认得她,笑着问:“今天一个人?你男朋友呢?”“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林晓说,
语气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她要了碗牛肉面,热腾腾的蒸汽熏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你值得更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晓晓,陈家刚来电话,说嫁妆的事可以再商量…”“妈,
”林晓打断她,“不用商量了。”面馆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着最新的公务员入职培训通知。林晓低头吃面,汤汁溅到白色衬衫上,
她随手擦去。不再完美,但真实自在。后来林晓才知道,陈昊父亲的那封举报信,
是陈父多年前得罪的一个生意伙伴寄出的。世间因果,早有伏笔。去单位报到前一天,
林晓整理书桌,从一本旧书里掉出她和陈昊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笑得毫无阴霾。
她看了很久,然后把照片撕成两半,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收进日记本里。不是恨,也不是怨。
只是成长路上,总要告别一些曾经重要的人。新单位的工作比想象中忙碌。
林晓被分到政策研究处,每天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资料。她喜欢这种充实,
喜欢用工作填满每一个空隙的感觉。一个月后,她在单位走廊偶遇陈昊。他瘦了些,
穿着不合身的西装,似乎是来应聘某个编外岗位。两人对视的瞬间,
林晓以为会有愤怒或不甘,但她只感到一阵淡淡的悲哀。为他们曾经有过的真心,
也为最终失去的彼此。“恭喜你。”陈昊说,眼神复杂。“谢谢。”林晓点头,继续往前走。
“晓晓!”陈昊在身后叫住她,“如果…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林晓没有回头。“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一步一步,坚定而清晰。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覆盖了昨日的痕迹。
林晓站在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雾。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日子仿佛一下子驶入了平静的港湾。林晓在新单位适应得很快,她踏实肯干,又不多言多语,
很快赢得了处室里前辈们的好感。政策研究处的工作繁杂却充实,埋首于数据和文件时,
她能暂时忘却那段狼狈不堪的过往。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
林晓正和同事小李一起整理近期民生政策的反馈报告。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
一位不速之客未经允许便推门而入。是陈昊的母亲,陈母。
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委屈与愤慨的表情,眼神精准地锁定在林晓身上。“林晓!”她这一声,
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开放式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来。林晓的心猛地一沉,
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站起身,尽量保持平静:“阿姨,您怎么来了?
这里是办公场所,有什么事我们下班后再说好吗?”“下班?我等不到下班!
”陈母提高了音量,眼眶说红就红,“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你们给评评理!这个林晓,
她和我儿子谈了三年恋爱,眼看就要结婚了,她利用完我儿子,自己一考上好单位,
就翻脸不认人,把我儿子给甩了!你们说,有这么做人办事的吗?”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晓身上,有好奇,有审视,
也有同情。小李担忧地看了林晓一眼。林晓感觉脸上**辣的,一种巨大的羞辱感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落入陈母的圈套。
“阿姨,”林晓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定,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冷意,“首先,
我和陈昊是和平分手,原因您和他都心知肚明。其次,关于‘利用’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我的工作是凭自己笔试面试成绩,经过正规流程录取的,这一点,组织和我本人都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陈母像是抓住了把柄,上前两步,几乎要指到林晓鼻子上,
“你敢说你不是因为考上了,就看不起我们家陈昊了?不是你逼着我们家增加彩礼,
故意为难我们?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念旧情了!”“旧情?”林晓重复着这两个字,
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她看着陈母,目光清亮而锐利,“阿姨,您今天来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