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的尖锋,抵在沈知意喉间皮肤上。一点冰凉的刺痛。
月芜的话悬在空气里。血仇。
沈知意的手指绷紧。骨节发白。
“报仇?”她声音嘶哑,“我怎么报?用这把剪刀,去捅李崇业的喉咙?还是用这身皮肉,去求哪个男人?”
“你可以试试。”月芜说。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楼下传来跑堂的吆喝,车马的轱辘声。寻常的人间烟火。“从这里跳下去。运气好,摔断脖子。运气不好,断腿折腰,烂在街头,等野狗来啃。”
沈知意喉咙动了动。
月芜关窗,转身。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薄薄的,边缘发毛。她将纸放在桌上,推向沈知意。
“看看。”
沈知意不动。
“不敢?”月芜挑眉,“沈家的胆气,只剩这么点了?”
沈知意盯着那纸。它躺在那儿,像一块烧红的炭。
她慢慢放下剪刀。金属碰到桌面,轻响。她走过去,拿起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抖了一下。
展开。
字迹潦草,是市井通用的粗纸。寥寥数行。
她读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针,扎进眼睛里。
“……城西乱葬岗……沈府旧仆陈忠……曝尸三日……无人收殓……野犬噬其股……”
陈叔。
那个总是笑眯眯,会偷偷给她塞糖人的陈叔。那个在她十岁发烧时,背着她跑遍半座城找郎中的陈叔。那个最后把她推进密道,说“**快走”的陈叔。
纸从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她胃里一阵翻搅。弯下腰,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喉咙。
月芜静静看着。
“谁写的?”沈知意问。声音破碎。
“不重要。”月芜说,“重要的是,他死了。为你沈家死的。尸体喂了狗。”
沈知意直起身。眼前发黑。她扶住桌沿,稳住自己。
“李崇业做的?”
“或许是他。或许是那条老狗下面的哪条小狗。有区别吗?”月芜弯腰,捡起那张纸,凑到烛火上。火舌舔上去,纸卷曲,变黑,化成灰烬。“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沈知意看着那点灰烬落下。像一场小小的、黑色的雪。
“你为什么帮我?”她抬眼,看月芜。
“帮你?”月芜笑了。很淡,嘴角弯起一点冰冷的弧度。“我不是帮你。我帮你复仇,你帮我做事。很公平。”
“做什么事?”
“杀人。或者,别的什么。”月芜语气平常,“我需要一把刀。一把够快,够狠,而且绝不会回头的刀。”
沈知意沉默。窗外的喧嚣隔着墙壁,闷闷地传进来。像另一个世界。
她想起父亲教她拉弓。手要稳,眼要准。心要静。
父亲说,知意,我们沈家人,弓一旦拉开,箭就必须出去。
现在,她的弓断了。箭囊空了。
可有人把另一张弓塞到她手里。一张沾着血和泥的弓。
“我怎么信你?”她问。
“你不用信我。”月芜说,“你只需要信这个。”她指了指地上那点纸灰。“信陈忠被野狗啃掉的腿。信你沈家七十三口坟头的草。”
沈知意闭上眼。
黑暗里,是陈叔递过来的糖人。甜丝丝的气味。然后是刑场上空的乌鸦叫。翅膀扑棱的声音。
她睁开眼。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热的。淌过脸颊,变得冰凉。
她没有抬手去擦。
她看着月芜,一字一句。
“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