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间温暖而安静。
苏晴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哭。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心里的悲伤仿佛被抽干了。
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平静。
二十多年的亲情,在一顿饭的工夫里,土崩瓦解。
听起来很可笑。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一顿饭的问题。
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失望和委屈,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
今天,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只有一个苹果,妈妈会切成两半,大的给弟弟,小的给她。
她想起上学时,弟弟弄坏了她的文具盒,她去告状,爸爸却说:“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怎么了?”
她想起大学报志愿,她想去北京,父母却以“女孩子离家太远不安全”为由,逼她报了省内的师范。
而第二年,他们却全力支持成绩差得多的弟弟去上海复读。
她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给妈妈买了一件羊绒衫。
第二天,她就看到那件羊绒衫穿在了弟媳李娟的身上。
妈妈说:“娟儿年轻,穿这个好看。你以后再给我买。”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原来,她不是他们的女儿。
她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可以为儿子奉献一切的,有血有肉的工具。
想明白这一点,最后一点留恋也烟消云散。
第二天一早,苏晴就开了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和短信。
有母亲的咒骂。
“你这个白眼狼!不得好死!”
“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我没你这个女儿!”
有父亲的质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这个家搅散了才甘心吗?”
有弟弟的威胁。
“苏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给钱,我就去你公司闹!让你身败名裂!”
还有弟媳的冷嘲热讽。
“呵呵,真有骨气。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苏-晴面无表情地一条条看完。
然后,她做了一件事。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爸爸”、“妈妈”、“弟弟”这三个联系人。
长按。
删除。
然后,拉黑。
微信也是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接着,她给公司领导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请了三天假。
领导很爽快地批准了。
然后,她打开租房APP,开始寻找新的住处。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公司提供的宿舍,离家不远。
她很清楚,以她家人的德性,很快就会找到那里去。
她必须尽快搬走。
切断一切他们能找到她的途径。
一下午的时间,她就看好了一套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居室。
房租有点贵,但安保很好,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入。
她当即联系了中介,约好第二天看房。
处理完这些,苏晴去银行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不多,只有三万块。
这是她从每个月的生活费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她把钱存到了另一张卡里,并且修改了所有银行卡的密码。
她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晚上,苏晴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里,点了一份外卖。
麻辣香锅。
她以前从来不舍得吃。
因为一份要四十多块钱,够她吃三天的食堂了。
今天,她点了一份超大份的。
辛辣的暖流滑入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也让她空荡荡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从今天起,她要为自己活。
第三天,苏晴顺利地和房东签了合同。
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她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没有立刻搬家,而是先回了一趟公司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同事们都还没结束年假。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两个纸箱。
她迅速地收拾好。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五年的小房间。
这里有她奋斗的汗水,也有她深夜痛哭的泪水。
现在,都要告别了。
她没有丝毫留恋。
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妈,王桂芬。
她正站在宿舍大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看到苏晴拖着行李箱出来,王桂芬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快步冲了过来。
“苏晴!你可算出来了!你这两天死哪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王桂芬上来就想抢苏晴手里的行李箱。
苏晴侧身躲开。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冷漠。
“**什么?你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还问**什么?”王桂芬叉着腰,嗓门瞬间拔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这不是还要回来上班?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苏晴懒得跟她废话。
她绕开她,想直接去路边打车。
王桂芬却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死死拽住她的胳膊。
“你别走!把钱给我!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苏晴用力挣扎,但王桂芬用了死力气,指甲都快掐进她的肉里。
“放手!”
“不放!你这个不孝女,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桂芬一边嚷嚷,一边开始撒泼。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不孝顺啊!自己在大城市吃香的喝辣的,连父母都不管了啊!”
她的哭嚎声引来了更多的围观群众。
人们对着苏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苏晴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她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丢脸过。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满口谎言的女人。
这就是她的母亲。
那个生她养她的母亲。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忽然不想再挣扎了。
她停了下来,任由王桂芬抓着她。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
王桂芬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晴。
“你,你干什么?”
“喂,警察同志吗?这里是XX路XX小区门口,有人当街拉扯骚扰我,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请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苏晴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却异常清晰。
王桂芬彻底傻眼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报警抓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