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站在了那张黑色卡片上的地址前。这里是城市最边缘的、早已废弃的旧工业区。
眼前是一栋巨大的、孤零零的旧仓库,红砖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干涸的、皲裂的血管。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荒凉得像是世界的尽头。
我推开那扇沉重得几乎要用尽我全身力气的铁门,
吱呀的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一连串的回音,也扬起一片灰尘。仓库内部的景象,
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它被改造成了一个顶级的、极其专业的私人训练场。
标准的国际赛事级拳击台,从轻到重各式各样的沙袋,精准的电子测速器,
复杂的力量训练器械……所有设备一应俱全,而且,全都是崭新的,
甚至有些连保护膜都还没撕掉。秦烈就站在拳台中央,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训练短裤,
精壮的上半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仓库顶部投下的聚光灯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正在进行空击训练,没有音乐,没有口号,
只有他拳头撕裂空气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风声。每一拳,都快、准、狠,
充满了致命的、冰冷的美感。他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只是用他那独特的、沙哑的声音命令道:“换衣服。最里面的储物柜里有你的尺码。
”我依言照做。储物柜里是一套崭新的训练服,标签都还没剪。当我换好衣服,
赤着脚走到拳台边时,他刚好打完最后一组空击。他拿起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汗,
将毛巾扔在台边,然后对我招了招手。“上来。”我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的围绳,
用一种极其笨拙的姿T态,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拳台。熟悉的、充满弹性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但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如鱼得水、仿佛与拳台融为一体的感觉。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婴儿,生怕自己在这片曾经带给我无上荣耀的方寸之地上摔倒。“别走了。
”秦烈冷冷地命令道,“就站在那儿。”他走到我对面,随意地摆开了拳击的架势。
“攻击我。”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说,攻击我。
”他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像在命令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用你最擅长的左手直拳。”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荒谬感。我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攻击?这根本就是在羞辱我。“我做不到。”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那就滚出去。
”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不带一丝感情。他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羞耻和愤怒瞬间压倒了理智。我咆哮一声,几乎是凭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
猛地向前踏步,左拳像闪电一样,朝着他的面门狠狠地砸去!然而,就在我出拳的瞬间,
我那脆弱的平衡系统彻底崩溃。我整个人像一棵被拦腰砍断的大树,
直挺挺地、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方向倒去。我的拳头,离他的脸还有半米远的时候,
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道,软绵绵地垂了下去。秦烈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伸出手,在我即将摔倒在他面前时,稳稳地托住了我的手腕。然后,
他的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被他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像提线木偶一样的姿T态,固定在了半空中。“看到了吗?
”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声音却冰冷刺骨,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这就是你现在的实力。你的大脑已经无法再精准地协调你的四肢。你每一次主动攻击,
每一次试图找回过去的感觉,都是在为你的对手创造一个完美的、致命的机会。
你那所谓的‘神之直觉’,现在成了你最致命的弱点。”他松开手,我像一滩烂泥一样,
狼狈地摔在了拳台上。“忘了你以前的一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像在看一堆等待回炉重造的废铁,“从今天起,你不是那个靠直觉和天赋跳舞的江屹。
你是一块石头,一根木桩。你没有思想,没有战术,你唯一要做的,
就是学会一件事——承受。承受一切,然后,用最丑陋、最笨拙的方式,进行反击。
”接下来的日子,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秦烈的训练方式,
和老K那种学院派的、强调艺术和节奏的训练,截然不同。
老K教我的是如何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拳台上的舞者。而秦烈,
他教我的是如何成为一件兵器,一件只为毁灭而存在的、没有感情的兵器。
他不让我做任何主动攻击的训练。他让我做的,只有一件事——挨打。
他戴上那种专门用于实战训练的、极其厚重的拳套,让我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
用一种固定的节奏和力道,击打我的身体。腹部,肋骨,肩膀,
大腿……他精准地控制着力道,既能让我痛彻心扉、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又不至于让我立刻倒下。“挺住!”他一边出拳,一边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嘶吼着,
“感受疼痛!让你的身体记住这种感觉!不要去想怎么躲闪,那会让你摔倒!
去想怎么在被击中的瞬间,收紧核心,稳住下盘!”我一次次被打得跪倒在地,
又一次次在的怒吼中,挣扎着爬起来。我的身体布满了青紫交错的伤痕,
我的尊严被他用拳头一点一点地碾得粉碎。眩晕感和剧烈的疼痛混在一起,我好几次都觉得,
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或者干脆彻底疯掉。但每一次,当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下去,
视线开始发黑的时候,秦烈都会停下来,扔给我一瓶水,
和几片用小塑料袋装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片。“吃下去。”他用命令的语气说。
“这是什么?”我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喘着粗气问。“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他的回答永远都是这样简单而粗暴。我毫不犹豫地将药片和水一起吞了下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是合法的还是违禁的,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
它能迅速地缓解我身体的疼痛和大脑的眩晕,让我在短暂的休息后,
能继续这场地狱般的、自虐式的训练。在训练的间隙,
我利用秦烈提供的那台经过特殊加密、无法被追踪的电脑,继续我的调查。
我像一个偏执的疯子,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里,
不放过任何一个与三年前那场比赛相关的蛛丝马迹。终于,我找到了那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