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江台。万里晴空骤然被泼墨般的积雨云吞噬,顷刻间,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悬,
激流万道,疯狂抽打着清江口这片辽阔平坦的坝地。江水奔腾咆哮,浊浪怒起,
拍打着岸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清江台地势略高,但在这天地之威下依旧显得岌岌可危。
巨大的彩绘流黄罗伞盖下,太子赵元宸身着杏黄蟠龙常服,面容沉稳如山岳,
端坐临时搭设的监审主案之后。雨水顺着伞盖边缘倾泻而下,在他身周形成一道轰鸣的水幕。
他的目光平静深邃,穿透雨幕,落在下方如同汪洋般密集的人海之上。台前,万头攒动!
黑压压一片!无数从滁州、从凤阳、从方圆百里涌来的百姓!他们顶着倾盆大雨,
拥挤在泥泞不堪的坝地上,如同风雨暴卷下密密麻麻不肯倒伏的芦苇丛!
他们之中有饥寒交迫、眼窝深陷的流民,有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农户,
有神情激愤的市井商贩,也有目光游移闪烁、藏于人群深处的各色耳目!
滁州知府张简、漕督衙门提调官、通判……一众两府涉案及涉事官员,早已被摘去乌纱,
去衣扒带,戴着沉重的枷锁镣铐,跪在台前冰冷的水洼之中,任由暴雨浇头,面如死灰,
抖若筛糠。更前方,是被五花大绑的王大锤和另外几个漕帮核心人物,
以及那瘫软如泥、魂不附体的凤阳王府特使!他们跪在泥水里,
身后立着数名手执鬼头大刀、面如生铁的刽子手!刀锋在雨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风雨声、江水声、数万人压抑的呼吸和窃窃私语声混杂在一起,
在这开阔的江口上空翻腾滚动,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巨大喧嚣!我站在太子左侧,
一身深青色绣彪鸷补服,雨水不断从官帽的帽檐滴落,流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冰凉。
膝头旧伤在寒冷湿气的侵蚀下如同无数钢针在扎刺。身旁不远处,
永嘉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设有锦缎椅垫的交椅上,左臂被厚绒氅衣严密遮掩,姿态看似从容,
唯眉心微蹙泄露出隐忍的痛楚。两名侍女为她打着伞,严密地遮住风雨。她面色依旧苍白,
素白的手指在袖中微微紧握。隔着人群的间隙,她微微抬首,
清冷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幕落在我身上,短暂交汇,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解读,似有关切,
更似警示。她是在提醒我,莫要在最后关头为伤痛而折损了钦差之威。在太子右手侧,
与之相对的位置,则是一把空着的紫檀木雕蟒纹太师椅。那是为凤阳王四皇子赵元启所设!
然而,时辰早已过!本该端坐于椅上“旁听”以示皇室清白的四皇子人影不见!风雨更骤!
我一步踏出伞盖遮蔽,立于石台边缘。冰冷的雨柱瞬间兜头浇下,
刺骨的寒意激得全身血液似乎都在刹那凝固!目光如两道破开雨幕的利电,
扫过下方在风雨中微微骚动的人山人海,落在那把空荡的蟒椅上。“四殿下!
”我的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蓦然拔高,如同鹤唳穿云,带着沛然莫御的刚劲力道,
压过天地喧嚣,清晰地贯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时辰已至!通敌贩铁、祸国殃民之铁证如山!
涉案人犯公审列罪!殿下身为藩王,代天巡守一方!更兼此事关涉殿下一片忠心清名!
何以至今不至?!莫不是,”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铁锥撞向所有人的神经,“惧了?!
”哗——!台下一片哗然!这已是撕破脸皮的当众质问!直斥藩王畏惧公堂!“苏珩!
你放肆!”一声怒斥撕裂雨幕!马蹄奔腾如雷!一队数百人的黑甲亲卫踏破雨帘,
铁蹄溅起冲天泥水!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狠狠撞向清江台下的人群!领头之人,
正是四皇子赵元启!他未着蟒袍,一身玄黑织金亲王劲装,座下神骏一匹乌骓烈马,
在风雨中如魔似幻。他面容俊美近妖,此刻却因震怒而扭曲,薄唇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