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发工资了?妈说让你把钱给她,给我买辆飞鸽牌自行车!”
“我说了,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衬衫。
弟弟陈建军不耐烦的脸就在眼前,妈王桂香正虎着脸,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准备随时抽到我身上。
一模一样。
和我临死前,在无尽悔恨中反复回忆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陈兰!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娘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弟弟要辆自行车,你当姐姐的不该出钱吗?!”王桂香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想缩脖子,就像上辈子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可指甲掐进掌心的剧痛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我回来了。回到了1980年,我人生的转折点。
上辈子,就是今天,我刚刚在纺织厂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足足三十五块六毛钱。我把钱捂在怀里,一路小跑回家,想给家里添点肉,给妈买块新布料。
结果,迎接我的是弟弟陈建军和妈的联合逼迫。他们要我所有的工资,去给陈建军买一辆要价一百六十块的飞鸽牌自行车,因为他同学有,他也要有。
我犹豫了一下,王桂香就开始又哭又骂,说我不孝,说我心里没这个家,没这个弟弟。
我心软了。我把三十五块钱全交了出去,还承诺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资都给他们,直到凑够买车的钱。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一个无底洞的提款机。
陈建军要买的确良的衬衫,我给。陈建军要请客吃饭撑场面,我给。他结婚,掏空我的所有积蓄给他买三大件,盖新房。我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最后嫁给了妈给我找的瘸腿男人,只因为对方愿意出高价彩礼,而那彩礼钱,又一分不差地落进了陈建军的口袋,成了他做生意的本钱。
我为那个家当牛做马一辈子,换来的是什么?
是生病了没钱治,他们骂我娇气,是老了干不动活,他们嫌我碍事。最后我躺在那个漏雨的破旧小屋里,听着隔壁陈建军一家人传来的欢声笑语,在无尽的病痛和悔恨中咽了气。
闭眼的那一刻,我真后悔啊。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那么傻。
没想到,我真的重来了。
“死丫头,你发什么呆!把钱拿出来!”王桂香见我半天不说话,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地一下就抽在了我的胳膊上。
**辣的疼。
这疼痛感,反而让我彻底清醒了。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钱,凭什么给你?”
王桂香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
旁边的陈建军也急了,他一把推开王桂香,冲我吼道:“陈兰你什么意思?你不给我买自行车,我在同学面前多没面子!你是不是不想我好了?”
“你的面子,要我的命来换吗?”我冷冷地看着他,“陈建军,你今年十七了,不是七岁。想要自行车,自己去挣钱。我的工资,是我在纺织厂一天站十几个小时,辛辛苦苦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陈建军气得脸都红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我傻,现在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我把手里的布包抓得更紧了,里面是我用命换来的血汗钱。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王桂香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她扬起鸡毛掸子,疯了一样朝我身上抽过来,“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打死你!”
我没有躲。
上辈子我躲了,结果她追着我打,我跑出门,被邻居看了笑话,最后还是被她抓着头发拖了回去,逼着交出了钱。
这一次,我不躲。
鸡毛掸子一下下地抽在我的背上、胳膊上,很疼,但比不上我上辈子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是如何为了儿子,把女儿往死里逼。
“够了!”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了我的未婚夫,张伟。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一把夺过王桂香手里的鸡毛掸子。
“婶儿,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王桂香看到张伟,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但还是指着我告状:“小伟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这个媳妇,我让她拿点钱给建军买个自行车,她就跟我横!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以后还得了?”
张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和不耐烦。
我知道,他是来当说客的。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先是假惺惺地劝我妈别动手,然后就把我拉到一边,用各种大道理劝我。
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计较”,“建军是你亲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你这样闹,以后在婆家怎么做人”。
最后,我被他说动了,乖乖交了钱。
可他真的为我好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和厂长的女儿勾搭上了。之所以还吊着我,不过是想等我把家里的无底洞填得差不多了,他再一脚把我踹开,既得了好名声,又甩掉了我这个累赘。
想到这里,我心底的寒意比身上的疼痛更甚。
我看着张伟,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张伟,我们把婚事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