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彩小说最后一位智者凌墨艾拉全章节在线阅读
那个名为“一个路过的厨子”的视频，像一颗投入臭水沟的薄荷糖，没能掀起波澜，却在小范围内悄悄地改变了水的味道。点赞数缓慢地爬升到了两位数，评论区也出现了零星的回复。
“这面……看起来竟然比A++级的营养膏还好吃的样子。”
“现在还有人自己做饭？这是什么复古行为艺术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莫名的……安心。”
其中一条评论引起了凌墨的注意：“博主，手很好看，考虑出道吗？我给你打call！”
林-前科技巨子-人类思想守护者-源，默默地把这条评论设为了置顶。
虚荣，哪怕是对于一个活了三百多岁、脑子里装着半部哲学史的怪物来说，也是一种诚实而可贵的品质。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身体的生物钟正在提醒他，又到了“休眠再生”的时候了。
“该死”，他想：
“永生最大的代价，不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也不是无尽的孤独，而是你每隔十年就得像个老旧的笔记本电脑一样，进厂重装一次系统。”
他走到书房的角落，那里立着一尊看似平平无奇的、仿罗丹《思想者》的雕像。
凌墨伸出手，握住“思想者”那青铜的脚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逆时针旋转了二十七度。
地面无声地裂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通道，幽蓝色的感应灯光逐级亮起，延伸至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得，又得去见我那位理发师了。”他自嘲道。
他的“理发师”，是一套能为他重置细胞端粒、修复基因损伤的生物再生系统。
这套系统能剃除他岁月带来的损耗，让他重返青春。
只是这“理发”的费用......大概能买下新京市好几座“茧塔”。
他顺着梯子滑下，身后的入口缓缓闭合。
地面之上，是充满了烟火气和古典智慧的人文空间；地面之下，则是一个冰冷、精密、泛着金属光泽的未来主义医疗实验室。
这种精神分裂般的环境，就是他生活的日常。
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银白色的、充满了某种有机溶液的休眠舱。
凌墨熟练地退去衣物，露出那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的、堪称完美的身体。
他躺进休眠舱，粘稠的、带着恒定温度的液体缓缓没过全身。
“系统启动。身份：源。开始进行周期性生物再生。”凌墨录制的自己的电子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预计耗时：72小时。祝您……拥有一次平静的旅程。”
“但愿吧。”凌墨闭上眼睛。
每当这时，时间的界限就会变得模糊。
他的意识脱离了肉体，像一个幽灵，在自己漫长的记忆长河中漂流。
……
——一束光。
他回到了22世纪初。
那时的他，还不叫凌墨，有着另一个名字——林源，另一张意气风发的脸。
作为那个时代最顶尖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和最大的股东，他站在新产品发布会的舞台上，台下是闪光灯和狂热的眼神。
那是一个思想的黄昏时代。
娱乐至死，信息爆炸，人们被无数肤浅的东西所淹没，开始主动放弃思考的权利。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类这个物种，正在集体朝着“简化”的方向一路狂奔。
“我们将要攻克的，是最后一个敌人——死亡！”他在台上慷慨激昂，内心却冰冷如雪。
他知道，当人们连活着都觉得没意思的时候，永生只会是一场更漫长的灾难。
正是在那场发布会后，他利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和财富，秘密启动了“普罗米修斯计划”——不是为了永生，而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思想的火种”——
一个活体的、能够跨越时间的图书馆，去对抗未来那可预见的、漫长的愚昧。
……
意识再次切换。
他躺在休眠舱里，但周围的环境变成了古希腊的广场。
“所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一个穿着长袍的白胡子老头气冲冲地指着他：
“你给了他们火种，他们却拿来点烟抽！你看看你现在，只能像个偷窥狂一样，在网上发做饭视频！你当初的理想呢？”
凌墨的意识体盘腿坐着，像个光杆儿：“那我能怎么办？冲出去告诉他们你们都是被圈养的猪？别傻了，他们会先把我当猪给宰了。这叫策略，懂吗？策略。”
一个穿着东方丝绸长衫、气质洒脱的男人悠悠然地出现，躺在一朵云上：“何必执着？夏虫不可语冰。你非要跟一群只关心草料的羊，去谈论星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明智。不如学我，一起躺平，看看云，岂不美哉？”
“躺平？”一个眼神锐利、留着浓密大胡子的德国人幻化出来，发出雷鸣般的嘲笑：
“那只是弱者的借口！忍受百年的孤独，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超人’的意志，将这个堕落的时代砸个粉碎吗？你现在这种小打小闹，算什么？过家家吗？”
凌墨的意识体揉了揉太阳穴。
每一次休眠再生，他脑子里的这几位常驻嘉宾就会跳出来开辩论会，吵得他不得安宁。
“听着，各位大佬，”他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苏格拉底先生，我是在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提问；庄老师，我这叫‘以无用之用，寻有为之机’；至于尼采大师……我那身肌肉，不就是为了将来砸场子的时候能更给力一点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别急。”
……
——记忆的碎片像电影快放
他看到了自己一次次的“蝉蜕”。
在22世纪中期，他是一位隐居的大学教授，因为思想过于“危险”而被解雇；
23世纪初，他是一个颓废的艺术家，用荒诞的作品嘲讽着时代，最终“意外”死于一场飞行器事故；
再后来，他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在一个庞大的科技公司里，写着最无聊的代码，直到这份身份“自然”病逝……
他换过十几个身份，住过几十个城市，看着曾经的朋友、爱人，甚至敌人，都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尘土。
他参加过自己的葬礼，不止一次。那种感觉很奇特，像是在看一部关于陌生人的、拍得不怎么样的传记电影。
孤独是什么？
不是一个人吃饭旅行，不是没人陪你聊天。
是当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忽然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一百年前的笑话，你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听懂它的笑点。
——
休眠舱的营养液中，微小的气泡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又缓缓升起。
凌墨的意识体，在无边的记忆之海中，最后看到了他给自己定下的规则。
第一，绝不与任何人建立深刻的情感连接。情感是铠甲，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第二，绝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和能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第三，永远保持对人类的信心，哪怕只有0.01%。
“哪怕他们用你给的火种来点烟？”苏格拉底的声音幽幽传来。
“是的。”
“哪怕他们宁愿在洞穴里看影子，也不愿相信外面有太阳？”
“是的。”
“哪怕他们……宁愿花钱去买一个虚拟的拥抱，也不愿意为自己做一碗面？”
凌墨的意识沉默了许久。
“是的。”他轻声回答：
“因为总有一天，会有人抬起头，问一句：‘除了影子，我们还能看点别的吗？’到那时候，我就得在那儿，随时准备着，递给他一副望远镜。”
“或者一碗面。”庄子补充道。
“或者一瓶可乐。”尼采不屑地哼了一声。
凌墨笑了。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
“警告：‘斯多葛主义’模块出现冗余数据，建议进行碎片整理。”
“正在更新‘存在主义’应用补丁……”
“开始进行细胞端粒延长……”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凌墨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这次维护之后，系统能把那个“该死的乐观主义”病毒给彻底查杀了。
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病毒，一百五十年前就植入了他的底层代码，格式化都删不掉。
病毒的名字，叫“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