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土是湿的。黏糊糊,裹在身上。我动了一下,壳很硬,咯着里面的肉。我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啥也看不见。鼻子底下是股味儿,说不上来,像烂泥巴又掺着点铁锈。
我这是在哪儿?我记得我还在公司加班,对着电脑改方案,眼睛都快瞎了。
桌上那杯凉透了的咖啡,还飘着一层油皮。怎么一眨眼,就到这儿了?我试着抬起手,
抬不起来。抬起来的不是手,是一节节带着毛刺的节肢。我吓坏了。我拼命挣扎,
身体在地上打滚,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响动。周围全是和我一样的东西。黑的,亮的,
都在动。有的在啃土,有的在爬,还有的……在吃别的虫子。我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
被三四个围在中间,几下子就分了。血,或者说是一种绿色的黏液,流得到处都是。
我心里一阵发毛。完了。我好像变成了一只虫子。不是蝴蝶,不是蜻蜓,
就是那种最让人恶心的,地里的虫子。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如死了。可我不想死。我饿。
肚子空得慌,像有个无底洞。一种本能压过了所有想法。吃。必须吃东西。
我看见旁边有个刚孵出来的,比我小一号,正在那儿抽抽。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扑了上去。
我的嘴,或者说我的颚钳,自己就动了。“咔嚓”一声。咬进去了。那味道,没法说。
但那种填满肚子的感觉,**的舒服。吃完那个,我看着周围。那些蠕动的、黑色的身体。
我不再害怕了。我眼里只剩下一样东西。食物。2活着,就得吃。这是我这辈子,
或者说下辈子,悟出的第一个道理。这里每天都在打仗。不是为了地盘,就是为了活命。
你稍微弱一点,慢一点,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我没日没夜地吃。啃土,吃草根,
扑杀那些比我小的。有时候也去捡漏,啃那些被大虫子咬剩下的残骸。吃得越多,
我就长得越快。我的壳从黑色变成了深褐色,越来越硬,上面还长出了一些奇怪的纹路。
我的节肢也粗壮了不少,力气大了很多。我能一爪子拍碎石头了。我们这个群体,
像个大工厂。所有虫子都在干活。有的负责挖掘,把地道挖得四通八达。有的负责觅食,
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拖回来。还有的,个头特别大,守在洞口,谁也别想随便进出。
我谁都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大家都在一个脑子里想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我能听到一些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脑子里直接冒出来的。“挖。”“吃。
”“危险。”都是些最简单的词。但足够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冲。
我跟着大部队,一路往地底深处钻。越往下,越潮湿,空气里的那股铁锈味儿也越重。
有一天,我们挖到了一个硬东西。不是石头。是某种金属。大家伙都围了上来,用颚钳去啃,
用爪子去抓。“嘎吱——嘎吱——”金属上很快出现了一道道划痕。就在这时候,
我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一个不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很尖利,很痛苦。
“……入侵者……”然后是一阵混乱的嘶吼。我们挖穿了别人的家。
一大群白色的虫子从破口里冲了出来,跟我们打成一团。那些白虫子个子不大,
但牙口特别厉害,一口就能咬穿我们同伴的壳。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我躲在后面,
看着这场屠杀。我们这群黑虫子,好像打不过。节节败退。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越来越乱,
越来越弱。“撤退……快撤……”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东西。在那些白虫子群的最后方,
有一个肥胖的、白色的肉球。它没有腿,没有眼睛,就那么瘫在那儿,一张一合的,
不停地吐出新的白虫子。是它们的母虫。我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那个属于我们这群虫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女王。”我看着那个胖乎乎的白家伙。
又看了看我们这边,节节败退的同伴。一个念头,一个不属于虫子的念头,
在我脑子里炸开了。干掉它。3我疯了。我竟然想单枪匹马去干掉一个女王。
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可我就是忍不住。那种感觉,就像当初我刚变成虫子,饿得发疯,
非要扑上去吃东西一样。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冲动。我不再管周围的混战,
我绕开那些撕咬在一起的虫子,贴着墙壁,悄悄地往那个白色肉球摸过去。
我的身体颜色是深褐色,在昏暗的地道里,就是个天然的隐身衣。
那些白虫子都在跟我们的主力部队死磕,没人注意我。我离那个肉球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甜腻腻的,像发酵过的蜜糖一样的味道。
它还在那儿“噗噗”地吐着新的虫卵。那些虫卵一落地,就变成了小白虫子,
摇摇晃晃地加入了战斗。我屏住呼吸。后腿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就是现在!
我像一根离弦的箭,从墙角弹射了出去。我扑到那个白色肉球的身上。我的颚钳,
狠狠地咬了下去。“噗嗤!”咬进去了。没有咬到骨头,就是一包软肉。那味道,
比之前吃的任何东西都要好一万倍。一股暖流,顺着我的喉咙,涌进我的身体。
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
那个白色肉球疯狂地扭动起来,发出一阵尖锐的,能刺穿耳膜的嘶鸣。“——!
”所有的白虫子都发现了。它们放弃了跟黑虫子的缠斗,全都朝我冲了过来。完了。我心想,
这下死定了。我还没享受够呢。我闭上眼,嘴里还在拼命地撕咬着那块肥肉。突然,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然后,一股庞大的信息流,
冲进了我的脑子。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群白虫子的一切。它们怎么挖洞,怎么捕食,
怎么繁衍。我还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比这个白色肉球要大得多,也恐怖得多的影子。
那是它们的……神?与此同时,那些冲过来的白虫子,突然全都停住了。
它们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我脑子里的那个属于我们黑虫子的声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它们。那些白虫子。我成了它们新的脑子。我松开嘴,
从那个已经干瘪下去的肉球上爬下来。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群呆若木鸡的白色虫子。
我抬起我的前肢。我试着在脑子里想了一个词。“过来。”“沙沙沙……”所有的白虫子,
齐刷刷地朝我低下了它们的头。4我成了女王?不,不是。我只是个临时工。
我吸收了那个白色肉球的力量和记忆,暂时接管了这群白虫子。但这种感觉很不稳定。
我能感觉到,这群白虫子的基因深处,还残留着对那个“神”的恐惧。而我自己的身体,
也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吃完那块肉之后,我就陷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我找了个角落,
把自己裹起来,吐出一种黏黏的丝,把自己包成一个白色的茧。我脑子里很乱。
一会儿是那个白色肉球的记忆,一会儿是我自己当人的时候的记忆。
我想起了我租的那个小房子,想起了那个天天骂我的老板,
想起了楼下那只总是冲我叫的橘猫。那些画面,现在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就像上辈子的事。也许,本来就是上辈子的事。茧里的空间越来越小。我的身体在变形,
在重组。骨头断了又长,壳子裂开又愈合。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比刚变成虫子的时候,
还要痛苦一百倍。我疼得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死死地忍着。我知道,这是进化。
不破不立。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我身上的茧,从内部裂开了一道缝。
光。我看到了光。不是外面世界的光,是我自己身体发出来的光。我用尽全身力气,
撑破了那层束缚。我爬了出来。我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不再是那只黑不溜秋的虫子了。
我的体型变大了好几圈,身体呈现出一种流线型的暗紫色,上面覆盖着一层坚硬的甲壳,
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我的背后,长出了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收拢着,
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我的六条腿,变得修长而有力,末端是锋利的倒钩。最关键的是,
我的头。我的头部变得更大,复眼变得更加复杂,我能看到三百六十度的所有东西。
我的颚钳也进化了,像两把闪着寒光的铡刀。我试着扇动了一下翅膀。
“嗡——”一阵低沉的声响。我飞了起来。我悬在半空中,俯瞰着下方。那些白虫子,
还有我原来的那些黑虫子同伴,全都仰着头,看着我。它们的脑子里,传来一个统一的,
充满敬畏的词。“女王。”这一次,是叫我的。5当女王的感觉,其实挺爽的。
不用自己动手找吃的。不用自己挖洞。甚至不用自己走路。我只要脑子里动个念头,
就有一大群虫子屁颠屁颠地去替我办。我趴在我用黏液和碎石重新加固过的巢穴里,
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底下,我的子民们正在忙碌。
它们把之前那个白色肉球的巢穴整个吞并了,还把周围的地道扩大了好几倍。一个巨大的,
属于我的王国,正在地底深处成形。我吸收了那个**女王的记忆,知道了很多事。
我知道我们这种虫子,叫“吞噬蠕虫”。我们的使命,就是吃。吃掉一切有机物,然后进化。
我还知道,这个星球上,不只有我们。有很多其他的生物。有些很大,很凶猛。有些很小,
很狡猾。它们都是我的……储备粮。我派出我的侦察兵,那些体型最小,速度最快,
最擅长钻地的小虫子,去四面八方探索。很快,信息就传了回来。东边三公里,
有一片巨大的菌类森林。那里的菌类,富含能量,是个不错的食堂。西边五公里,
有一条地下暗河。水源不愁了。南边,南边有点意思。我的侦察虫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里,住着另一种虫子。它们比我的白虫子要大得多,浑身长满了尖刺,
像一群会走路的刺猬。它们似乎也在进化,已经出现了初步的社会形态。
有负责战斗的“兵刺”,有负责采集的“工刺”。在它们巢穴的最深处,也有一个女王。
一个比我之前干掉的那个,要大得多的女王。我的子民们,通过精神链接,
把那个女王的画面传给了我。那家伙,趴在一堆卵上,体型像一辆小卡车,
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尖刺甲壳,看起来就不好惹。我的白虫子们,感到了恐惧。它们的天性里,
刻着对强者的畏惧。但我没有。我感觉到的是兴奋。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的兴奋。
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干掉它。吃了它。我的力量,还能再上一个台阶。我站起身,
抖了抖翅膀。我给我的子民们下达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命令。“全体出动。
”“我们去吃晚餐。”6战争,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也比我想象的,要残酷。我的虫群,
像一片黑色的潮水,涌向那个刺猬虫子的巢穴。那些尖刺虫子,早有防备。
它们在洞口堆起了碎石,组成了一道简易的防线。体型巨大的“兵刺”们,排在最前面,
竖起身上的尖刺,像一排排钢针。我的白虫子冲在最前面。它们没什么脑子,
只知道执行命令。“噗噗噗——”一只只白虫子,撞在那些尖刺上,被扎成了串子。
绿色的汁液,染红了地面。但它们没有后退。后面的同伴,踩着前面同伴的尸体,
继续往上冲。我悬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战争。消耗。
我用我数量最多的白虫子,去消耗它们数量最少的兵刺。它们的尖刺虽然厉害,
但刺穿一只虫子,就要花费力气**。就在它们拔刺的间隙,更多的白虫子涌了上去,
用颚钳去咬它们的腿,咬它们的肚子。“咔嚓!咔嚓!”惨叫声此起彼伏。我的黑虫子们,
从侧面挖了条地道,绕到了它们的防线后面。它们一出现,
就直扑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工刺”。一场屠杀。刺猬虫子的阵型,乱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我张开翅膀,像一道紫色的闪电,从空中直扑而下。我的目标,
是它们的王。那个躲在巢穴深处的,肥胖的女王。我撞碎了挡在我面前的一切。无论是石头,
还是虫子。我冲进了它的产房。那个巨大的刺猬女王,显然没想到我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直接。它惊恐地抬起头,对着我发出一声威胁的嘶鸣。它身上的尖刺,
像箭一样朝我射了过来。我侧身躲过,翅膀一振,速度更快了。我飞到它的头顶,
六条腿死死地钉在它的甲壳上。我的颚钳,对准了它那相对柔软的,连接着头和身体的脖子。
“女王!饶命!”一个充满惊恐的,属于那个刺猬女王的念头,传进了我的脑子。
我愣了一下。它会说话?不,不是说话。是精神交流。就像我跟我的子民们那样。它求饶了。
我看着它那双因为恐惧而缩小的复眼。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放过它?不。
我从不给对手第二次机会。我的颚钳,毫不犹豫地合了下去。“噗——嗤——”这一次,
我感觉到的,不只是力量。还有一种……信息。更庞大,更古老的信息。
在刺猬女王死掉的一瞬间,它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冲进了我的脑海。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这个星球的起源。我看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的,黑色的“种子”。
我还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笼罩在整个星球上空的,巨大的,冰冷的影子。
那个影子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吞噬。”“进化。”“然后,等待我的归来。
”7我吃掉了第二个女王。我的身体,又一次开始了进化。但这次,我没有急着结茧。
我坐在空荡荡的刺猬巢穴里,消化着脑子里那庞大的信息。那个影子。
那个自称“主宰”的影子。它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们这些虫群,
不过是它撒在这个星球上的“种子”。我们的任务,就是吃光一切,进化到极致,
然后等着它来收割。我笑了。一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凭什么?我当人的时候,
就是个社畜,被老板压榨,被生活压榨。好不容易死了一次,投胎当了虫子,
还要被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神”当工具使?天底下没这种好事。我不要当谁的种子,
谁的工具。我要当女王。只属于我自己的女王。我消化完刺猬女王的记忆,
开始整合我的新领地。我把两个巢穴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地下王国。
我的子民数量,翻了十倍。黑虫子,白虫子,还有这些新的,我命名为“刺甲虫”的家伙。
它们各有各的优点。黑虫子皮实,能挖洞。白虫子繁殖快,数量多。刺甲虫防御强,
是不错的肉盾。我开始尝试着,对它们进行更深层次的改造。
我利用我从刺猬女王那里得到的,关于基因编辑的粗浅知识,开始“培育”新的兵种。
我让一些黑虫子和刺甲虫“结合”,产下新的卵。这些新孵出来的虫子,既有黑虫子的坚韧,
又有刺甲虫的尖刺。我给它们取名叫“铁甲兵”。我还让一些白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