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手里捏着那张烫金的请柬,有点发烫。门童的眼神像探照灯,
从我的头顶扫到脚尖,又从脚尖扫回头顶。他没说话,但那意思明摆着:你走错地方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棉布裙子,三十九块九包邮,洗得有点发白。脚上一双小白鞋,
鞋头有点灰。这是我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了。“我是来参加宴会的。”我把请柬递过去。
门童接过去,瞟了一眼,又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垃圾。他拿起对讲机,
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周围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看我一眼,
就赶紧挪开目光,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传染病。《奈何》里唱的是,人生在世,
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现在就卡在那八九里头,动弹不得。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过来了,是保安经理。他没看我,直接对门童说:“让她进来。
”门童这才侧身让开一条缝。我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走了进去。大厅里,水晶灯亮得晃眼。
音乐声,说话声,碰杯声,嗡嗡地往耳朵里钻。女人们一个个都像画报里走出来的,
裙子闪着光,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靠近一盆大绿植的地方站着。
我想,只要我不动,别人就看不见我。就像小时候玩的木头人游戏。可我忘了,
木头人游戏里,总有人会来捣乱。2“哟,这不是林鹿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赵婷,我们系出了名的富家女。我转过身,扯出一个笑:“婷婷,
你也来了。”她上下打量我,那眼神,跟刚才门童一模一样,甚至更毒。她捂着嘴,
笑得花枝乱颤。“你……你这是刚从哪个农家乐回来啊?穿成这样来参加沈少的生日宴,
你是想搞笑吗?”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麻雀。我没说话。
我说什么?说我没钱?说我为了这张请柬,在便利店打了两个月的夜班?
说了她们也只会笑得更开心。《龙族》里的路明非,再怎么衰,心里也有一头龙。
我这心里没有龙,只有一团火,烧得我喉咙发干。“怎么不说话了?”赵婷往前凑了一步,
她身上的香水味呛得我有点想咳嗽。“也是,像你这样的,一年也来不了这种地方一次吧?
是不是迷路了?要不我让保安送你出去?”她话音刚落,一个男声就插了进来。“婷婷,
跟这种人废话什么。”王皓走了过来,伸手揽住赵婷的腰。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装,
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自以为很帅。他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嫌弃。“我们这儿的门槛,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踏进来的。你身上这股味儿,别把我们这儿的空气弄脏了。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看好戏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里。疼。
《受戒》里的小和尚,心里干净,看什么都干净。我这心里,现在全是泥。“王皓,
你说话客气点。”一个声音说。我抬头,看见了沈聿。今天的寿星。他穿了身黑色西装,
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树。他没看我,看着王皓。王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马上又堆起来:“沈少,我这不是怕什么人都往你这儿钻,污了你的场子嘛。
”沈聿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那一眼,很平静,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然后,他就转身走开了。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3王皓见沈聿没管,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指着我,对不远处的保安招了招手。“过来,把这位‘**’请出去。我们这儿不欢迎她。
”两个高大的保安快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到我身边。“**,请吧。”其中一个说,
语气还算客气,但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没动。“怎么?还想让我们动手?
”王皓冷笑一声。赵婷在一旁煽风点火:“快点让她滚吧,看着就倒胃口。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她是谁啊?”“不知道啊,穿得跟个要饭的一样。
”“胆子真大,敢来沈少的宴会。”我感觉自己的脸在烧。不是羞的,是气的。
这股气从脚底板一直冲到天灵盖。《奈何》里的歌还在脑子里转,转得我头晕。
我恨这种感觉。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保安的手加大了力道,开始架着我往外拖。“我自己走。
”我甩开他们的手,挺直了背。我不能让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出去。我一步一步,
往门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着我。
走到门口,那个门童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我推开门,
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我打了个哆嗦。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光和声音。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街上车来车往。霓虹灯闪得我眼睛疼。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找到那个号码。电话接通了。“是我。”我开口,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电话那头很安静。“把车开过来。现在。”我说。“还有,
把那个盒子,也带上。”4挂了电话,我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晚风吹着,有点冷。
可我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我刚才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像一条被赶出家门的狗。
我恨王皓,恨赵婷,更恨刚才那个冷眼旁观的沈聿。不,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恨那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自己。《龙族》里的衰小孩,
会在心里呐喊:“F**ktheworld!”我现在也想喊。我抬起头,
看着酒店门口那两个金光闪闪的大狮子。我对着它们,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哭有什么用?怨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从来不同情弱者。你要么忍,
要么狠。我以前选了忍。现在,我选狠。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我面前,
停了下来。车灯都没开,像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大型猫科动物。后座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男人下了车。他走到我面前,微微躬身。“**。
”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东西呢?”我问。
他打开后备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盒子,上面还有一个银色的品牌标志。
他双手捧着盒子,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入手很沉。“车里有换衣间。”他说。我点点头,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关上,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5车内空间很大,很安静。
中间的隔板已经升了起来。我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铺着黑色的天鹅绒。一件黑色的裙子,
静静地躺在里面。那不是普通的黑色。在车内的灯光下,它泛着一层幽幽的,
像深夜海面一样的光泽。裙子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一颗亮片都没有。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简约,反而透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我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凉,滑,
像水一样。我脱下身上那件三十九块九的棉布裙子,把它团成一团,扔在脚垫上。
就像扔掉一层我不需要的皮。然后,我换上了那条黑裙子。裙子很贴身。
它顺着我的曲线滑下去,包裹住我的腰,我的臀。布料紧贴着皮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大奉打更人》里写女人,从不直白。他写腰是“不堪一握”,
写锁骨是“精致的蝴蝶骨”。我现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人,有点陌生。
裙子开叉很高,一直到大腿。我动一下腿,白皙的皮肤就在黑色的布料间若隐若现。
我的背很光洁,没有任何遮挡。裙子的设计,就是要把人最自信的地方,全都露出来。
这已经不是一件衣服了。这是一件武器。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里面,
没有了刚才的懦弱和委屈。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火焰。6我重新走下车。
那个黑衣男人已经等在外面。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为我拉开车门,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什么都没说,
迈开腿,往酒店大门走去。我的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
有节奏的“哒、哒、哒”声。今晚的音乐没停,人声也没停。可当我走进大门的那一刻,
我觉得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
齐刷刷地黏在了我身上。我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往大厅中央走。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内容。震惊,疑惑,探究,还有……欲望。赵婷正端着一杯香槟,
跟几个女生说笑。她看到我,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嘴巴张成了“O”型。王皓站在她旁边,手里的雪茄都忘了抽。他看着我,
就像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星人。我没理他们。我的目光,越过人群,
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沙发上。沈聿还坐在那里。他换了个姿势,手里端着一杯酒。他也在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