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突发战事,敌军来犯,铁蹄踏破边境,连下三城,烽火狼烟直逼京城。军情急报如同雪片般飞入皇宫,朝野震动。圣命急召,命大将军沈玦即刻点兵,奔赴前线,收复失地。
将军府内顿时一片忙碌,仆从们穿梭不息,为将军准备行装。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府邸,连偏僻的落霞苑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紧张。
临行前夜,沈玦处理完所有军务,已是深夜。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为何,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落霞苑的方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那日渐浓厚的愧疚作祟,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该去看一眼那个被他忽视、甚至伤害了的“妻子”。
落霞苑依旧冷清得如同雪洞。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正房窗户透出一点昏黄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只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沈玦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清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彼时苏落正靠在内室窗边的软榻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似乎抵御不了多少寒气的绒毯,望着窗外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身形瘦弱得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走。昏黄的烛光映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如同上好的白瓷,轻轻一碰,便会粉身碎骨。
沈玦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才迈步走进来,带进一身秋夜的寒凉和淡淡的墨香与铁锈味。
“明日我要出征。”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告知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务,但比起平日,似乎少了几分冷硬。
苏落缓缓转过头,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目光看向他。烛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大,也格外空洞。然后,她努力扯出一抹虚弱的、几乎看不见血色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如同耳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刀剑无眼,定要……平安归来。”
沈玦看着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替身,安静的时候,眉眼间竟有种不同于林婉儿那种娇柔的、独特的,带着一丝坚韧与寂寥的韵致。或许是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又或许是那将死的脆弱,激发了他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保护欲和……怜惜?竟让他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涟漪。他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甚至连一句抱怨都不曾有过。
他走近几步,在榻边的梨花木圆凳上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梅蕊凋零般的冷香。
“好好养病。”他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甚至伸出手,想去碰碰她消瘦得颧骨都有些突出的脸颊,想去感受一下那是否还有温度,“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多么可笑又熟悉的一句话。上一世,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回报了她的等待。苏落的心在冷笑,在滴血,但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带着些许依赖的柔弱。
她垂下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住了眸底翻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寒意与讥讽,只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乖巧得令人心疼。
沈玦看着她这副低眉顺眼、全然依赖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未好好看过她,从未试图了解过这个被他强行拉入命运漩涡的女子。娶她,只因为她那双眼睛,在某些角度,像极了病中蹙眉的婉儿。他给予她将军夫人的尊荣,却也亲手给了她最深的、无法愈合的创伤。一丝微不可察的、名为愧疚的情绪,再次浮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刺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消瘦的脸颊,想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然而,苏落却在他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之前,猛地侧过头,用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又急又重,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身躯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无助的落叶,随时会被撕碎。
沈玦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好一会儿,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苏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喘息微弱,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她摊开一直紧捂着嘴的手帕,那素白的绢子中央,一抹刺目惊心的鲜红,如同雪地中骤然绽放的红梅,狠狠地灼伤了沈玀的眼!
他瞳孔骤然紧缩,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闷痛迅速蔓延开来。那血色,如此刺眼,如此不祥。
“你……”他蹙紧眉头,终于后知后觉地、真正地意识到,她的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沉重得多,绝不仅仅是“郁结于心”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