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丞相府回来后,柳如月那句话,总在我脑中盘旋。
“若国将不国,家将不家,相夫教子,又从何谈起?”
我戎马倥偬,保家卫国,为的,不就是让后方的女子能安稳地相夫教子吗?
可她的话,似乎又揭示了另一层我从未触及的深意。
我有些烦躁。
一个女人的话,竟能让我心神不宁至此。
更让我烦躁的是,关于我和柳如月的流言,不知怎么就在京城传开了。
说我与柳**一见倾心,丞相有意招我为婿。
甚至有人说,我之所以休了苏青烟,就是为了给柳如月腾位置。
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找到张猛,让他去查流言的源头。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源头,竟是丞相府自己放出去的。
我瞬间明白了柳振元的意图。
他这是想造成既定事实,逼我就范。
好一只老狐狸。
我心中冷笑,却也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清者自清。
我顾珏韩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然而,我低估了柳振元的手段,也高估了皇帝的耐心。
几天后的早朝,御史台的言官突然上奏,弹劾我私德不修,无故休妻,宠妾灭妻,影响恶劣,不堪为镇北将军重任。
“宠妾灭妻”四个字,让我几乎笑出声。
我连妾都没有,何来宠妾?
这罪名安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站出来,刚想辩解。
柳振元却先我一步出列。
“陛下,臣有话说。”
“顾将军与小女如月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将军休妻,也是为了给小女一个名分。此事虽有不妥,但情有可原。臣恳请陛下降旨,成全二人,也堵住悠悠众口。”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我真是个为了新欢抛弃旧爱的负心汉。
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向我,沉声问道:“顾爱卿,丞相所言,是否属实?”
我能说什么?
我说不属实,就是当众打丞相的脸,坐实了自己无故休妻的罪名。
我说属实,就得捏着鼻子娶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柳如月。
柳振元这一招,真是又狠又毒。
他算准了,在皇帝眼中,一个能与他联姻的镇北将军,远比一个声名受损的镇北将军,要有价值得多。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皇帝审视的视线。
“臣,遵旨。”
三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
皇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好!好!英雄配佳人,乃是国之幸事!”
他当场下旨,赐婚我与柳如月,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退朝后,我被柳振元“请”到了丞相府。
书房里,他褪去了朝堂上的伪装,露出了老狐狸的真面目。
“顾将军,别怪老夫心狠。实在是……你太过优秀,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将你绑在我柳家的船上。”
他一边沏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我需要你的兵权,稳固我的地位。而你,也需要我这个岳丈,在朝堂上为你扫清障碍。我们是天作之合。”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就是政治。
肮脏,**,充满了算计和交易。
我的婚姻,我的感情,都成了他博弈的筹码。
“如月是个好孩子。”
柳振元似乎看出了我的抵触,话锋一转。
“她聪慧,识大体,绝不会像你前头那位一样,让你烦心。你娶了她,绝不会后悔。”
提到苏青烟,我的心又是一抽。
是啊,柳如月至少不会为了别的男人,让我独守空房五年。
从这个角度看,这桩交易,似乎也不算太亏。
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希望如丞相所言。”
赐婚的圣旨很快送到了军营。
我成了全京城羡慕的对象。
娶了京城第一才女,还成了当朝丞相的乘龙快婿。
一步登天,风光无限。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风光背后,是多么巨大的讽刺。
我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
婚期将近,我按照礼制,去丞相府送聘礼。
在花园里,我再次见到了柳如月。
她正在亭子里看书,岁月静好,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看到是我,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起身行礼。
“将军。”
“不必多礼。”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中的书。
是一本兵法。
“你也看这个?”
我有些惊讶。
“闲来无事,随意翻翻。”
她将书合上,语气平淡。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我们是即将成婚的夫妻,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关于我们的婚事……”
我斟酌着开口,“你……若是心有不愿,我可以去向陛下请罪,收回成命。”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想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柳如月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似乎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她轻轻摇了摇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月,并无不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有一个人,在我心里住了很久。我怕……对他不公。”
她说的,应该是那个所谓的“知己”。
我心中一紧,仿佛又看到了苏青烟的影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嫁与将军,定会恪守妇道,做好将军夫人。只是……感情之事,非我所能控制。还望将军,能给我一些时间。”
她坦诚得让我有些意外。
也好。
把话说开,总比瞒着我,跟别的男人藕断丝连要好。
我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巧了。”
“我心里,也住着一个永远都忘不掉的人。”
“我们,算是扯平了。”
柳如月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没再看她,转身离去。
“好好准备做你的新娘吧,丞相千金。”
我的新娘。
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新娘。
我顾珏韩的命,还真是……有趣。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盛况空前。
丞相嫁女,将军娶妻,半个京城的权贵都来道贺。
我穿着大红的喜服,骑在马上,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麻木。
这场景,何其熟悉。
五年前,我娶苏青烟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
那时的我,满心欢喜,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娶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而现在,我只觉得荒唐。
迎亲的队伍来到丞相府。
繁琐的礼节过后,我终于见到了我的新娘。
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
我牵着红绸的另一端,将她扶上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回到我的新府邸。
这是皇帝特意赏赐的宅子,比之前的将军府更大,更气派。
可在我看来,依旧是个冰冷的空壳。
拜堂,敬酒,送入洞房。
我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喜娘摆布。
直到所有宾客都散去,房里只剩下我和她。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