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别墅主楼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浓烟滚滚,瞬间染红了半边夜空!巨大的爆炸冲击波让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我和阿哲同时骇然回头!
只见我们刚刚逃离的那栋华丽囚笼,此刻已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如同愤怒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木料燃烧的噼啪声、玻璃爆裂的脆响、隐约传来的惊恐尖叫,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火光映红了我的脸,也映红了阿哲惊骇欲绝的表情。
“不好!是煤气!一定是他们发现您不见了,慌乱中大少爷…”阿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少爷快走!这里太危险了!火势会蔓延过来!”
他用力拉住我,想继续往安全地带撤离。
可我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在那被烈焰舔舐的二楼窗口——那是我囚禁了无数个日夜的房间窗口!浓烟和火焰的间隙里,我仿佛听到了!
孩子的哭声,还有哥哥的惨叫!哥哥也来了吗?还有孩子,原来,她早已成为我在这地狱里,唯一偷偷藏起来、寄托着所有的慰藉!现在别墅里的人应该都忙着找我,她被遗忘在了窗边的角落!
我好像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宝宝…我的宝宝…”一个破碎的、完全不属于此刻清醒意识的声音,从我喉咙里逸出。那个被我在绝望中视为唯一情感寄托的孩子!在精神崩塌的世界里,她早已成了我失去的家庭、失去的温暖、失去的一切的象征!
“宝宝!哥哥!”我猛地甩开阿哲的手,像疯了一样,转身就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冲去!动作快得阿哲根本来不及反应!
“少爷!不要!!!”阿哲肝胆俱裂的嘶吼被淹没在爆炸和火焰的轰鸣中。
我的眼里只有那个在火焰中摇摇欲坠的房间。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推开燃烧的断木,躲开坠落的火球,灼热的气浪炙烤着皮肤,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眼泪直流。我不在乎!我要救她!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仅存的、干净的念想!是我的宝宝!
混乱我冲进了摇摇欲坠的二楼,浓烟几乎让人窒息。火焰像毒蛇缠绕上来。终于,我看到了她!就在窗边,被哥哥抱在怀里!一根燃烧的横梁快要砸下!
“宝宝!”我扑过去,不顾滚烫的灼痛,想要推开他们!
就在这时——
轰隆!!!
头顶传来恐怖的断裂声!一根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沉重房梁,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着我的头顶狠狠砸落下来!
烟雾朦胧中,恍若看到一个人,挡在我们面前…
刺目的火光、灼人的热浪、木梁断裂的巨响、阿哲撕心裂肺的呼喊…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被彻底吞噬进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里。像终于沉入了宁静的海底。
也好…终于…可以休息了…
五年时光,足以让一座滨海小城沉淀出咸涩而慵懒的节奏。海风常年吹拂,带着特有的潮湿和自由的气息。
傍晚,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海浪温柔地拍打着细软的沙滩,留下白色的泡沫,又悄然退去。
我赤着脚,踩在微凉湿润的沙子上,感受着细沙从脚趾缝里流过的微痒。海风吹拂着我额前已经长过耳际的柔软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了许多的眼睛。曾经笼罩在眼底的浓重阴霾,在经年的海风和药物、心理治疗的共同作用下,终于淡去,留下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平静,像退潮后的沙滩。
“爸爸!爸爸!你看!贝壳!好大的贝壳!”一个清脆稚嫩、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像只快乐的小海鸟,在沙滩上奔跑跳跃。她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洁白的、螺旋纹路的贝壳,小脸兴奋得通红,朝着我跑来。夕阳的金光在她身上跳跃,勾勒出活泼可爱的轮廓。她叫沈昭阳,小名阳阳。
“慢点跑,阳阳,小心摔着。”我微笑着,声音带着被海风浸润的柔和。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心底那片曾经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小小的太阳彻底融化,暖意流淌。
阳阳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我怀里,献宝似的把贝壳举到我眼前:“妈妈看!漂亮吗?给妈妈!”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辰。
“真漂亮,谢谢阳阳。”我接过贝壳,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她咯咯笑着,又转身跑开,继续她的寻宝之旅。
我站在原地,目光温柔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五年了。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后,阿哲拼死把我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代价是他自己半边身体严重烧伤。我和哥哥还有宝宝,奇迹般地没有受伤。在最短的时间内,哥哥用雷霆手段和巨大的代价,伪造了我的死亡,抹去了一切痕迹,将我和重伤的阿哲秘密送到了这个远离A城喧嚣的海边小城。漫长的治疗,身体和心灵的修复,哥哥倾尽所有的保护…还有阳阳,这个在绝望中孕育、却最终成为我生命救赎的小太阳…时间,像海边的细沙,无声地流淌,抚平着最深的创口。
“阳阳,该回去吃饭了哦。”我对着不远处撅着小**在沙子里挖得起劲的小身影喊道。
“来啦爸爸!”阳阳应着,拍拍小手上的沙子,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小手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指。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这片被夕阳染透的沙滩时——
瞳孔一缩,一个高大、僵硬、如同被石化般的身影,猛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他就站在几米开外,仿佛是从翻滚的海浪里直接走上岸的幽灵。一身价值不菲、却布满褶皱和沙粒的深色西装,与他此刻的狼狈格格不入。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额角。那张曾经英俊逼人、写满冷酷和掌控欲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死灰般的绝望。
是盛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海风声、海浪声、阳阳疑惑的嘟囔声,都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沙滩上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以及那穿透了五年时光、混杂着血腥与灰烬的沉重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像是看到了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回来的、绝不该存在的幻影。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在艰难地上下滚动。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又像濒死者抓住的浮木,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狂喜、悔恨和…毁灭性的疯狂。
阳阳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盛屿的目光,终于艰难地、如同生了锈的齿轮般,缓缓移到了我身边的阳阳身上。当看清那张融合了他与我轮廓、却充满阳光与活力的小脸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是…是她…”一个破碎的、带着泣音的气声,终于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不是疑问,是确认。是五年前那个在保温箱里孱弱的小生命!她竟然…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如此耀眼?
巨大的冲击和迟来的、灭顶的认知,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支撑。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危楼。那双曾经掌控一切、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快跑!”脑子里,第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就在转身的刹那,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噗通!”
下一秒转身,在夕阳沉入海平面的最后一抹余晖里,在金色的沙滩上,在阳阳困惑又有点害怕的目光注视下——
盛屿,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将我踩入地狱的男人,双膝一软,如同被折断的芦苇,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我面前!膝盖深深陷入潮湿的沙子里。他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和卑微的祈求,死死地、颤抖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那冰冷的、带着海沙粗糙感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缠上!
他抬起头,泪水,浑浊的、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奔流而出,冲刷着他苍白扭曲的脸颊。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努力地想说什么,却因为巨大的悲痛和哽咽而语不成调。那眼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悔恨和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跟…跟我…回…回家…”他终于从剧烈的哽咽中,挤出几个破碎不堪、带着血泪的字眼,“…好不好…念安…求求你…跟我…回家…”
海风卷起他绝望的哀求,吹散在空旷的沙滩上。夕阳彻底沉没,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凄艳的暗红。
“家”他用这个词来形容过去的那栋别墅,我心里泛起一股恶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沙子里、被痛苦彻底压垮的男人。心中,竟奇异的一片平静。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丝毫的波澜。那些曾经蚀骨焚心的爱恨情仇,早已在五年前那场大火里,连同那个名为“沈念安”的躯壳,一起化作了灰烬。
我轻轻、但坚定地,将自己的脚踝,从他冰冷颤抖的手中抽了出来。
沙粒簌簌落下。
怀里的阳阳,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然的不解和好奇。她看看跪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狼狈的陌生叔叔,又抬头看看我平静的脸,小眉头困惑地皱起,用她那清脆的、不谙世事的声音,天真地问道:
“爸爸,这个叔叔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呀?”
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种认真的、带着点小大人般的“教导”神情,奶声奶气地补充道:
“爸爸说,爱哭鼻子的大人,都要喝苦苦的药药才能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