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被江澈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势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拉了拉林秀-珠的胳ăpadă,小声嘀咕:“秀珠,这人来路不明,你可别犯傻啊!”
林秀-珠却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澈。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江澈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她知道,林秀-珠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贫穷是最好的腐蚀剂,能磨掉人所有的棱角和坚持。
外婆善良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
江澈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份苦难的根源。
哪怕,要用最残忍的方式。
“我……”林秀-珠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江澈挑了挑眉,“哦?”
“你先把项链给我。”林秀-珠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她身后的王婶大惊失色,用力掐了她一把,“秀珠你疯了!”
林秀-珠却不为所动,只是固执地看着江澈,“你把它给我,我就信你。”
她想赌一把。
赌这个神秘的女孩,真的能给她一条生路。
也或者,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一个听起来,不那么自私自利的理由。
江澈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和一丝了然。
“可以。”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她走到桌边,将那条价值二十万的钻石项链,随手扔在了桌上。
就像扔掉一个不值钱的玻璃制品。
“给你。”
林秀-珠和王婶都惊呆了。
她们没想到,江澈竟然真的会同意。
就这么……把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交给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
林秀-珠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拿那条项链,指尖却在碰到冰冷的链身时,猛地缩了回来。
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东西给你了。”江澈的目光冷了下来,“明天,我去医院等你。如果你没来,或者耍什么花样……”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说完,她不再看两人,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渐行渐远。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王婶才如梦初醒。
她一把抓住林秀-珠的肩膀,用力摇晃着,“秀珠!你醒醒!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那是个骗子啊!”
林秀-珠却像是没听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桌上的项链上。
那颗小小的钻石,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王婶……”她喃喃地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你是要被人骗了!”王婶急得直跺脚,“你想想,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平白无故给你二十万,就为了让你……让你打掉孩子?这说不通啊!”
“是啊……说不通……”
林秀-珠的眼神有些涣散。
她也觉得说不通。
那个女孩,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她说的话,那些关于未来的诅咒,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她。
“生下她,你这辈子就毁了。”
“她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去毁掉另一个无辜的人。”
林秀-珠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真的孕育着一个……怪物吗?
不,不会的。
这是她和阿建的孩子。
阿建那么好的人,他们的孩子,怎么会是怪物?
可是……
万一呢?
万一那个女孩说的都是真的呢?
林秀-珠的心乱成一团麻。
王婶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秀珠,你听婶一句劝,这事儿有蹊跷。咱们不能信她。明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待在家里。我陪着你。我倒要看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王婶……”林秀--珠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钱了。阿建的抚恤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房东已经在催房租了……”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丈夫去世的打击,怀孕带来的恐慌,和现实的窘迫,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江澈的出现,就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世界。
虽然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却也带来了一丝……畸形的光。
王婶看着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
“好孩子,别怕。天无绝人之路。钱的事,婶帮你想法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那是你和阿建的骨肉啊!”
林秀-珠趴在王婶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
江澈离开筒子楼后,并没有走远。
她找了个能看到三楼窗户的角落,静静地站着。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除了那条项链,她一无所有。
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抬头,看向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她知道,林秀-珠现在一定很痛苦,很挣扎。
但她不后悔。
想要治好深入骨髓的顽疾,就必须下猛药。
刮骨疗毒,才能获得新生。
江澈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妈妈苏晚的脸。
小时候,她也曾渴望过母爱。
她会努力考第一名,会学着做家务,会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妈妈。
只为了换来苏晚一个笑脸,一个拥抱。
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
苏晚看她的眼神,永远只有厌恶和憎恨。
有一次,她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拉着苏晚的衣角,小声喊“妈妈”。
苏晚却一脚踹开她。
“别碰我!晦气的东西!”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烧得几乎要死过去。
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
她的妈妈,不爱她。
她甚至,恨不得她去死。
为什么?
她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
直到后来,她从邻居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答案。
因为她的出生,是个意外。
因为外公在她妈妈出生前就去世了。
因为外婆一个人拉扯她妈妈长大,吃尽了苦头。
所以苏晚觉得,是外婆的苦难,造就了她的不幸。
而江澈的出生,又复制了这种不幸。
江澈的爸爸在她五岁那年,也因为意外去世了。
于是,苏晚就把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了江澈的身上。
她把自己人生的所有不如意,都归咎于江澈的存在。
多么荒谬,又多么可悲。
江澈闭上眼,将那些痛苦的回忆强行压下。
都过去了。
只要明天,林秀-珠走进那家医院。
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苏晚不会出生。
她自己,也不会出生。
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将烟消云散。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在这时,筒子楼的窗户忽然被推开。
林秀-珠和王婶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王婶指着楼下,似乎在和林秀-珠说着什么,神情激动。
江澈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她看到,林秀-珠的目光,在楼下四处逡巡,像是在找什么。
是在找自己吗?
江澈的心提了起来。
片刻后,林秀-珠似乎放弃了,她被王婶拉着,离开了窗边。
窗户,被关上了。
灯光,也熄灭了。
江澈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知道,今晚,林秀-珠和她,都将无眠。
明天,就是决定一切命运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