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蔓延上来,将她整个人都冻僵在原地。
欢快的手机**像一把钝刀,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反复切割。屏幕上“苏雨晴”三个字跳得刺眼。
林晚晚的手指悬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眼角的余光死死黏在沈砚指尖那串晃动的钥匙上,仿佛那是她命运的锁扣。那冰冷金属的反光,和他眼底被打断的不耐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
沈砚终于动了。他极其轻微地蹙了下眉峰,那点不耐快得像错觉。他不再看林晚晚,也没理会那吵闹的手机,只是将她的钥匙随意地抛回床头柜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给你三分钟。”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收拾你自己。然后,跟我走。”
说完,他径直转身,迈着长腿离开了卧室,顺手带上了门。那扇厚重的门隔绝了他冰冷的气息,却隔绝不了巨大的压力。
林晚晚几乎是扑过去抓起还在尖叫的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接听键。
“喂?晚晚!我的老天爷,你终于接电话了!”苏雨晴的大嗓门瞬间穿透耳膜,“你人呢?昨晚散场我就去个洗手间的功夫,你怎么就人间蒸发了?打你八百个电话都不接!吓死我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一连串的追问像炮弹一样砸过来,带着真切的焦急。林晚晚喉咙发紧,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生怕被门外那个煞神听见:“雨晴……我、我闯大祸了……”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昨晚抱错大腿、吐脏天价西装、以及醒来后面对沈砚的恐怖场景快速说了一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重点强调了那个“六位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苏雨晴难以置信的尖叫:“什么?!六位数?!一套西装?!他抢银行啊!等等……沈砚?你说谁?沈砚?!那个‘启晟资本’的沈砚?!科技新贵,财经杂志封面常客,传说中一张脸能冻死企鹅的沈砚?!”苏雨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感,“我的晚晚啊!你这抱大腿的‘房东哥哥’……抱得也太高端了吧?!”
林晚晚都快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我现在该怎么办?他让我跟他走,我……”
“跟他走!”苏雨晴斩钉截铁,声音瞬间严肃起来,“冷静点晚晚!这种级别的人物,真要对你怎么样,昨晚就该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跟你谈赔偿?他既然提了‘解决方案’,就听听看!记着,咬死你没钱!穷得叮当响!但态度要好!千万千万别再惹毛他!随时给我发定位报平安!”
苏雨晴的话像一针强心剂,让林晚晚慌乱的心稍微定了定。她胡乱应了几声,挂断电话。环顾这间奢华得不像话的卧室,她哪里敢动任何东西?只是飞快地冲到浴室,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试图压下宿醉的眩晕和脸上的滚烫。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还套着那件宽大得不合体的男式T恤,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她找到自己那身被叠放在置物架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息。她飞快地换上,感觉像是重新披上了一层聊以**的盔甲。
深吸一口气,林晚晚拉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客厅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空旷。极简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纤尘不染,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天际线框成一幅流动的画。沈砚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清晨的阳光给他挺拔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融化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走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林晚晚像个提线木偶,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砚走进专属电梯,下到地下车库。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这栋位于城市绝对中心、俯瞰众生的顶级公寓楼。林晚晚缩在后座靠窗的位置,尽力把自己蜷成一团,减少存在感。车内弥漫着和沈砚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皮革味道,让她神经紧绷。
沈砚全程闭目养神,仿佛身边根本没有她这个人。林晚晚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侧脸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但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疏离和淡漠。她心里七上八下,揣测着他所谓的“解决方案”,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车子没有驶向她预想中的什么律师事务所或者财务公司,而是拐进了她熟悉的、位于城市边缘的西林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她那栋老旧居民楼——“阳光花园”3栋楼下。
林晚晚愣住了,疑惑地看向沈砚。
沈砚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楼体斑驳的外墙和锈迹斑斑的防盗窗。“下车。”他率先推门下去。
林晚晚不明所以,只能赶紧跟上。她掏出钥匙,忐忑地打开单元门,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和熟悉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她刚踏上通往四楼的楼梯,就听见身后沈砚冷淡的声音响起:
“这栋楼,包括你租住的402室,产权已于三天前完成变更。”
林晚晚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什…什么?”
沈砚站在比她低两级的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启晟资本下属的‘安居’物业,是它新的所有者。我是启晟的负责人。”
林晚晚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以……她昨晚没完全认错?他虽然不是王阿姨,但某种意义上,他真的是她的……新房东?!
“改造升级计划,”沈砚无视她震惊的表情,继续用他那平稳得近乎冷酷的语调说,“将于今天上午十点,也就是一小时后,正式启动。工期预计一个月。在此期间,楼内禁止居住,所有租户需自行解决住所。”
改造?禁止居住?自行解决?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心上。她那点可怜的积蓄,连住最便宜的小旅馆都撑不了几天!她去哪找地方住?
“这……这太突然了!我昨天才交了下季度房租!王阿姨根本没通知我!”林晚晚急了,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沈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份盖着红色公章的文件扫描件——《关于阳光花园小区3栋整体升级改造及住户临时安置的通知》,落款日期赫然是三天前!通知的末尾强调:“……请各住户务必于今日上午十时前清空个人物品,搬离住所,配合施工。逾期未搬离者,产生的一切损失及后果自负。”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凉。三天前!王阿姨那个黑心房东,收了她的房租,却压根没提这茬!她这是被彻底坑了!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巨大的委屈和绝望让她眼眶发酸,声音带着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地方去了……”
沈砚收回手机,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眶上,停顿了一秒,随即移开,看向楼道尽头那扇属于402的、贴着褪色福字的铁门。
“所以,林**,”他重新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笃定,“回到最初的问题。关于你昨晚造成的损失赔偿,以及你目前面临的……无家可归的困境。”
他微微侧身,示意她继续上楼开门。
“我认为,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双赢的解决方案。”
双赢?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她无法看透的算计。
她颤抖着手,用那把挂着木雕小猫的钥匙,打开了402的门锁。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
而就在她推开门,准备踏入这间即将不属于她的小窝时,沈砚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我在顶楼有一套空置的公寓,面积不大,但基本设施齐全。因某些意外原因,我目前居住的顶层公寓需要封闭维修一周。”
林晚晚推门的动作僵住,心脏狂跳起来,某种荒谬的猜想让她头皮发麻。
“而你,作为这栋楼的新租户代表,对楼内情况熟悉。同时,你无力承担赔偿金,也暂时无处可去。”沈砚的语调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计划书,“因此,我提议:你暂时搬入顶楼那套空置公寓,作为‘临时管理员’,负责对接施工方,处理楼内改造期间的协调事宜,监督工程进度。”
他向前一步,站在林晚晚身侧,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将她笼罩。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你付出的劳动,将按市场价折算,用以抵扣你欠我的部分赔偿金。直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小脸,“你的债务清偿,或者,你找到新的住处为止。”
他伸出手,越过她的肩膀,推开了那扇半掩的、吱呀作响的旧铁门。门内,是她住了两年、堆满了设计稿和廉价生活用品的小小空间,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这是目前,我认为最具可操作性的方案。”沈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当然,你有权拒绝。”
拒绝?拒绝就意味着立刻背上巨额债务,同时流落街头!
林晚晚看着自己熟悉的“家”,又猛地回头看向沈砚。他逆着楼道昏暗的光线站着,身姿挺拔,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与这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误入贫民窟的神祇。他抛出的方案,像一个包裹着蜜糖的诱饵,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他说的“顶层公寓”……难道就在他那套奢华顶层的……隔壁?!
一个冰冷的认知瞬间击中了她:她所谓的“临时管理员”,真正要管理的,恐怕是这位“新房东”的……隔壁邻居关系!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是她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帆布包,因为过度震惊和紧张,脱手掉在了地上。包口敞开,里面凌乱的设计稿、铅笔、揉成一团的纸巾散落出来。
一张画满了凌乱线条和潦草标注的设计草图,恰好滑到了沈砚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前。
那张画满了凌乱线条和潦草标注的设计草图,像一片突兀的落叶,静静躺在沈砚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皮鞋尖前。
林晚晚的呼吸都停了半拍。巨大的窘迫感让她几乎想立刻弯腰把它抢回来塞进包里,但沈砚的动作更快。
他极其自然地俯身,两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图纸的边缘,轻松地将它拾起。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他并没有立刻还给她,反而垂眸,目光在那张涂鸦般的设计稿上停留了几秒。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狭小的LOFT空间改造构想,线条潦草却透着股奇妙的活力,各种功能区域被挤压在有限的空间里,天马行空的标注密密麻麻——“可升降书桌?”、“旋转隐藏储物墙?”、“猫爬架结合隔断?”。最醒目的是角落里画着个胖乎乎、龇牙咧嘴的招财猫摆件草图,旁边还打了个巨大的问号和一个潦草的哭脸。
林晚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是她昨晚崩溃时随手画的发泄物。完了,她的不专业和幼稚彻底暴露在这个商业精英面前了!
沈砚的目光在那个哭脸招财猫上停顿了一瞬,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图纸轻轻放回她散落在地的帆布包上,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或者说,是避免直接触碰她的物品?
“十点整,施工队进场。”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审视从未发生,“你还有五十分钟。”他抬腕看了一眼价值不菲的手表,精确地报时,像一道冷酷的倒计时。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下楼。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拐角,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冽雪松气息,和林晚晚独自面对着一室狼藉与一个天旋地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