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拧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像无数根冰针,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骨髓。
我猛地一缩手,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荒谬。“开那么大干什么?水不要钱啊?
”我妈尖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刻薄,“洗衣粉我给你舀好了,
就一勺,别再加了。那么几件衣服,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金贵东西。”我回头,
看着她手里那个被捏得发黄的塑料勺子,里面装着一层薄薄的、几乎能数清颗粒的洗衣粉。
“妈,现在是冬天,零下五度。这点洗衣粉,用冷水根本化不开,衣服也洗不干净。
”我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平静。“怎么就化不开了?
你多搓几下不就行了?”她把勺子里的洗衣粉往盆里一撒,
白色的粉末稀稀拉拉地浮在水面上,显得那么孤独又无力,“洗衣机费电又费水,
洗衣粉还用得多。你弟那件新买的羽绒服,洗衣机搅坏了你赔啊?就你这几件毛衣,
用手搓搓怎么了?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大冬天还得到河边去砸冰窟窿洗全家的衣服,
现在有自来水给你用,你还不知足?”又是这套说辞。我的心脏像是被那盆冷水浸泡过一样,
又冷又硬。我叫林晚,今年二十四岁,刚刚工作两年。在这个家里,
我仿佛是一个永恒的将就品。弟弟林晨,比我小两岁,是这个家的绝对核心。
他用最新款的手机,穿名牌的衣服,打游戏一晚上花的钱,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多。而我,
从小到大,穿的是亲戚家孩子剩下的,用的是他淘汰下来的。我以为工作后,经济独立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我错了。经济独立,只是让我从一个无偿的劳动力,
变成了一个需要上缴大部分工资,并且还要继续承担家务的、更高级的劳动力。
我看着盆里那几件需要换洗的毛衣,其中一件是我上个月刚咬牙买的,花了我整整八百块钱。
而弟弟那件所谓的“新羽绒服”,上个星期刚买的,吊牌价八千,
我妈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款。用她的钱给儿子买八千的衣服,理所当然。
为了省下几毛钱的洗衣粉和电费,逼着女儿在零下五度的天气里用冷水手洗八百块的毛衣,
也理所当然。可笑吗?这一点也不可笑。这是我的生活,日复一日,真实得令人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翻涌上来的委屈和愤怒强行压下去。“妈,不是我娇气。冷水洗毛衣,
毛衣会缩水变形,而且油渍根本洗不掉。洗衣机有轻柔模式,不会搅坏羽绒服的。
”“你还敢顶嘴?”我妈的音量瞬间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我告诉你林晚,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叫你洗你就洗,哪来那么多废话!”她的声音引来了我爸和我弟。我爸林建国,
端着一个泡着浓茶的保温杯,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他的“和事佬”角色。“哎呀,
怎么又吵起来了。晚晚,你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好,节约一点嘛,听**话,快洗吧,
洗完早点休息。”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只求息事宁人。他的“和平”,
建立在我的妥协和牺牲之上。弟弟林晨则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牙签,一脸的幸灾乐祸。
“姐,你就是不知好歹。妈让你洗个衣服怎么了?跟要你命似的。我在外面听同学说,
他们姐姐都把他们当宝一样宠着,就你,天天跟妈对着干。
真不知道我们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白眼狼”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
狠狠烙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晨那张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格外白净的脸。
“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又冷又硬。林晨被我的眼神看得一愣,
随即梗着脖子嚷道:“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就是白眼狼!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
现在让你干点活就唧唧歪歪!有本事你别住家里啊!”“小晨!”我爸象征性地呵斥了一句,
但那语气软绵绵的,毫无力度。我妈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把林晨拉到身后,
对着我怒目而视:“你敢凶你弟弟?林晚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动你弟一根手指头,
我打断你的腿!他说的有错吗?你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家里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供你读完大学,现在叫你洗几件衣服你还委屈上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的目光从我妈激动的脸上,移到我爸闪躲的眼神上,
最后落在我弟那副有恃无恐的表情上。那一瞬间,积压了二十四年的所有不甘、愤怒、委屈,
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轰然爆发。我笑了,是真的笑了。那笑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
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厉。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只会默默忍受的我,
会是这种反应。“妈,你刚才说什么?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我慢慢地站直身体,
冰冷的指尖因为攥紧而微微发白,但我感觉不到冷,只感觉到一股从脚底升腾起来的灼热。
“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我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现在每个月还在从工资里扣。
我大一就开始做**,生活费从来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工作两年,我每个月五千块的工资,
给你四千,只留一千块自己用。这一千块,要付我的交通费,午餐费,还有偶尔的公司聚餐。
我身上这件毛衣,是我省了三个月才买的。林晨那件八千的羽绒服,
你刷的是我的工资卡副卡吧?”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妈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涨红变成了煞白,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你的工资卡,那是我给你存着!女孩子家家拿那么多钱在身上,不安全!
我都是为了你好!”“为我好?”我冷笑一声,目光如刀,“为我好,
就是把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拿去给你的宝贝儿子买八千的羽d绒服,买一万块的电脑,
给他换最新款的手机?为我好,就是逼着我大冬天用冷水洗衣服,为你省下那一勺洗衣粉?
”“你住口!”我爸终于不再沉默,他重重地把保温杯顿在洗手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你的父母!你花的钱,
不就是我们给你的吗?没有我们,哪有你的今天!”“是啊,没有你们,哪有我的今天。
”我重复着他的话,眼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你们给了我什么?给了我一条命,
然后告诉我,这条命就是用来给你们,给林晨当牛做马的吗?”“从小到大,
林晨打破了邻居家的玻璃,你让我去道歉,用我的零花钱赔。林晨考试不及格,
你骂我为什么没有辅导好他。林晨想要游戏机,你就把我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压岁钱拿走,
告诉我说,姐姐要让着弟弟。”“我高三那年,发高烧到三十九度,
你为了省钱不让我去医院,给我盖了三床被子捂汗,差点把我烧成肺炎。而林晨呢,
他只是擦破了点皮,你就心急火燎地抱着他去医院,挂号打针做全身检查,
生怕他留下一丁点疤。”“我考上大学,你们办升学宴,收的礼金一分没给我,
全拿去给林晨换了新电脑,美其名曰‘激励他好好学习’。结果呢?
他用那台电脑考上了一个三本,而我,拿着国家奖学金和助学贷款,读完了我的四年大学。
”“够了!”我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冲上来想打我,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很瘦,皮包骨头,但我抓得很用力,她疼得龇牙咧嘴,却挣脱不开。这是我第一次,
反抗她。“怎么?怕了?怕这些丑事被说出来?”我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受够了!从今天起,我的工资,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我的事情,
也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她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女!我白养你了!你现在翅膀硬了,
想单飞了是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你还住在这个家里一天,你就得听我的!
”“没错!”林晨也在一旁叫嚣,“姐,你别忘了,你户口本还在这儿呢!
你工作单位的紧急联系人填的还是爸妈!你跑得了吗?”他们的话,像一盆比盆里更冷的水,
兜头浇下,让我瞬间清醒。是啊,我跑得了吗?只要我还和这个家有任何牵连,
他们就像附骨之蛆,会永远地纠缠着我,吸我的血,吃我的肉,直到把我榨干为止。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因为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和犹豫,
也彻底被碾碎成灰。我缓缓地松开我妈的手腕。她以为我服软了,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情。
“怎么?知道怕了?知道怕了就赶紧把衣服给我洗了!洗完再去给你弟削个苹果!
”我爸也松了口气,又端起了他的保温杯。“就是嘛,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晚晚,
快去,别让你妈生气了。”我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
做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我弯下腰,
端起了那个装满了冷水和未洗衣物的塑料盆。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走到客厅,
将整盆冰冷刺骨的脏水,连同里面的衣物,
全都倒在了那张他们引以为傲的、新买的、价值三万块的真皮沙发上!哗啦——冰水四溅,
脏衣服稀里哗啦地糊在米白色的沙发上,留下大片狼藉的水渍和污垢。整个世界,
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我妈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爸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而林晨,
脸上的得意变成了惊恐。“啊——!我的沙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妈,
她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扑到沙发上,用袖子徒劳地擦拭着上面的水渍,
嘴里语无伦次地咒骂着:“你疯了!林晚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天杀的!我的沙发啊!
”“林晚!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我爸指着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我把空盆随手扔在地上,塑料盆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干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片混乱,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报复性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盆我不想洗的衣服,现在,你们得连同沙发一起洗了。
”“我还要告诉你们,”我转向林晨,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的户口本,
我会去申请挂失补办。我公司的紧急联系人,我明天就去改成我朋友。
至于这个家……”我环顾四周,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地方,
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和令人作呕。每一件家具,每一面墙壁,似乎都刻着我忍气吞声的过去。
“我不稀罕了。”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给我站住!你个小畜生!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你就永远别回来!
”我妈的咒骂声在身后响起。我头也没回。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咆哮和哭喊。我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收拾。一个行李箱,
装下了我所有的衣服。一个背包,装上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的大学毕业证,学位证,
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件。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我藏在最深处的铁盒子。
里面是我从每个月那一千块生活费里,像仓鼠屯粮一样,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钱,
一共三千二百六十三块五毛。我还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
迅速将工资卡里的余额全部转到了另一张从没让他们知道的银行卡里。做完这一切,
我看着那张他们拿着副卡的工资卡,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口头挂失”。这意味着,
从这一刻起,他们再也无法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门外,我妈的哭嚎变成了砸门声。“林晚!
你开门!你这个白眼狼!你把我的沙发弄成这样就想跑?没门!你今天不把沙发钱赔给我,
我跟你没完!”“姐!你快开门!你别做傻事啊!你跟妈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林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虚伪的焦急。只有我爸,他没有说话。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大概又是缩在角落里,抽着闷烟,对他亲手造就的这一切,
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我没有理会门外的闹剧。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那么远,又那么近。这里是二十二楼。我不可能从门口走出去,
他们会像疯狗一样撕扯我,拦住我。我打开窗户,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吹得我浑身一哆嗦。但我心里,却是一片滚烫。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大学室友周晴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晚晚?这么晚了怎么了?”“晴晴,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努力让它保持平稳,“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周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又跟你家里吵架了?你别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