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黏在鼻尖,林砚舟猛地睁开眼时,指尖还残留着ICU监护仪冰凉的触感。他记得很清楚,弥留之际,护士递来的那本泛黄相册——封面烫金的“江南忆”三个字早已磨得模糊,里面夹着的37张照片,全是他年轻时在江南古镇拍的半成品:有的只拍了半座石桥,有的还留着未调好的曝光参数,最末一页空白处,他用铅笔写着“待补:夕阳古渡、缫丝坊、茶田晨雾”,墨迹被岁月晕开,像一道没愈合的疤。
“我这是……”他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却愣在了原地。没有惨白的病房,没有冰冷的仪器,取而代之的是雕花的木质窗棂,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香与远处传来的橹声。身下的旧木床铺着蓝白印花的床单,枕边放着的,正是那本他以为早已遗失在搬家途中的“江南忆”相册。
林砚舟颤抖着手翻开相册,第一页是22岁的自己在周庄双桥旁的合影,那时他刚大学毕业,背着二手单反,立志要拍遍江南所有古镇,做成一本能让后人看见“活着的水乡”的摄影集。可后来,为了所谓的“稳定”,他放弃了摄影,进了写字楼做新媒体运营,每天对着KPI加班到深夜,江南的雨、古桥的月、茶坊的香,渐渐成了朋友圈里偶尔点赞的“别人的风景”。直到去年查出重病,躺在病床上翻看旧照,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江南忆”写完。
“滴答、滴答”,雨水顺着窗檐落下,打在窗台上的青瓷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林砚舟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的日期让他心脏骤跳——2018年6月12日,距离他前世放弃摄影、离开江南,还有整整三个月。
“原来……真的回来了。”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眼前的景象让他眼眶发热:不远处的石拱桥上,穿着蓝布衫的阿婆正挑着菜篮慢慢走过,伞沿滴下的水珠落在桥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巷口的杂货店门口,老板正搬着竹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吴侬小调;河面上,一艘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娘的歌声随着水波飘来,软绵的调子像江南的雨一样,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相册,指尖抚过那些未完成的照片,突然想起前世在病床上的遗憾——那时他总想,如果能再回到江南,一定要去拍清晨的茶田,看晨雾漫过茶垄的样子;一定要去拍缫丝坊的阿姨们,记录她们指尖下流淌的银丝;一定要去拍夕阳下的古渡,看晚霞把水面染成金红色的模样。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林砚舟握紧相册,转身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他前世刚到江南时买的那台佳能550D单反,机身有些磨损,镜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当年在同里拍夜景时,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他拿起相机,检查了一下电池和存储卡,按下开机键,熟悉的开机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像一声久违的召唤。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林砚舟背着相机,手里拿着“江南忆”相册,推开了房门。巷子里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他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朝着巷口走去。
他知道,这一世,他不仅要完成这本未写完的摄影集,还要用镜头留住江南的美,守住那些即将被时光淹没的故事。而眼前的水乡,正带着它独有的温柔与诗意,等待着他用快门,开启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