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饿鬼缠身义塾塌了半边的门楼歪在风沙里,“崇文”石刻的裂痕爬满蛛网。
我摸着腰间的罗盘,铜针疯转,震得虎口发麻。“就是这鬼地方?”领路的马三啐了口唾沫,
黄痰砸在门槛上,溅起一线灰,“张秀才家的崽子,五天前跟着同窗跑进来‘探古’,
就再没出去。”门轴**着撕开黑暗。霉味混着土腥劈面撞来,像开了百年的棺材。
堂内歪着七张条案,厚灰下露出暗红漆色,案角雕着面目模糊的兽头,眼窝积着灰泥。
“咳、咳咳……”墙角传来撕心裂肺的呛咳。一个瘦脱了形的学生蜷在地上,
校服松垮垮挂在骨架上,指甲缝全是黑泥。他听见响动猛地抬头,眼珠子暴凸着全是血丝,
直勾勾钉在我脸上:“饿……”气音刮着喉管,嘶哑得不似人声。“赵小栓!
”马三吼了一嗓子。那学生却像受惊的壁虎,手脚并用地向后缩,脊背撞上墙壁簌簌掉灰。
喀啦……喀啦喀啦……细碎又刺耳的刮擦声从讲台方向渗过来。昏光里,
一个背对门口的僵直身影立在斑驳的黑板前。右臂平举,捏着半截粉笔,
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划过板面。灰白的粉尘雪花般落下,簌簌有声。
马三的手电光柱猛地劈过去。黑板上,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密密麻麻,
全是同一个字——歪歪扭扭、又大又深的“饿”字!一层覆着一层,重重叠叠,
像无数张开的嘴,要把整个屋子吞噬进去。板槽里积了厚厚一层粉笔灰,白得疹人。
“李……李墨?”马三嗓子发颤。刮擦声停了。那身影极其缓慢地转过来。是另一个学生,
嘴唇干裂翻卷,沾着粉笔灰和白沫。他眼珠浑浊,对着光毫无反应,嘴角却猛地向耳根咧开,
露出一个空洞到极致的“笑”。“‘粉笔仙’……”我低声吐出这三个字,
袖中桃木剑滑入掌心。话音未落,李墨喉咙里“咯咯”一响,身体突兀地向后一折,
像被无形的线扯着脖子猛地拽向黑板!“砰!”一声闷响,
额头重重撞在写满“饿”字的板面上。鲜血混着灰白的粉笔末,蜿蜒而下,
像一条条猩红的蚯蚓,在密密麻麻的“饿”字上爬行。“饿啊——!
”墙角的赵小栓突然爆发尖嚎,四肢着地,野兽般朝李墨扑去,张嘴就咬向那流血的头颅!
“定!”我厉喝出声,一枚浸透黑狗血的枣木钉脱手飞出,“噗”地钉在李墨后衣领上。
扑在半空的赵小栓像被抽了骨头,“啪嗒”摔在地上,四肢抽搐,
喉咙里只剩“嗬嗬”的抽气声。李墨的动作也僵住了,额头抵着黑板,血和粉笔灰糊了满脸。
“点灯!快!”我冲马三吼。他抖着手掏出火折子点亮带来的气死风灯。
昏黄的光晕撕扯着堂内浓浊的黑暗,勉强撑开一片摇曳的空间。拖拽!
我把李墨和赵小栓的胳膊架在肩上,死沉。骨头硌着我的肩胛,两人的身体冰凉,
像拖着两袋浸透水的冻肉。马三在前头举着灯开道,
黄豆大的光晕在残破的窗棂和剥落的墙皮上跳动,影子张牙舞爪。“就……就放这儿?
”马三喘着粗气,指着西厢房一张还算完整的土炕。我把两人撂上去。“守好门!
”我反手将一张画满符咒的黄裱纸拍在门框上,“别让任何东西进来!”纸符无风自动,
簌簌作响。2血案之谜再回正堂时,气死风灯被我挂在房梁垂下的半截铁钩上,
光拉长了所有物体的影子。我绕着那些厚重的条案走,指尖拂过冰冷的案面。污垢掩盖下,
木质有种滑腻诡异的触感。指甲抠刮案角兽头的眼窝,黑泥簌簌掉落,
露出底下深褐发乌的木质底色。凑近一闻,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钻进鼻腔。不是漆。
是血。浸透了木头的陈年血污。窗外的风发出呜咽,穿过残破的窗纸孔洞,变成尖细的哨音。
灯焰猛地一缩,堂内陡然暗了几分。喀啦……喀啦喀啦……那该死的粉笔刮擦声又响起来了!
就在门外!我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门外走廊空空荡荡。
声音来源……在上面!抬头,屋顶的承尘梁木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喀啦……喀啦……声音移到了正堂后窗的方向!我扑到后窗,腐朽的窗棂被我撞得**。
窗外是义塾荒芜的后院,枯死的蒿草在风里摇晃,一个人影都没有!它不在外面。
就在这屋子里!在我周围!“装神弄鬼!”我低吼,拔出桃木剑,剑尖蘸了朱砂,点向虚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剑尖红光一闪即逝。堂内死寂了一瞬。下一秒,
重、死寂、遍布血污的木头家具——吱嘎……嘎嘎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爆发!
七张条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粗暴挪动,疯狂地、剧烈地左右摇晃、碰撞!桌面上的厚灰扬起,
像灰色的烟雾。更骇人的是它们移动的轨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某种疯狂的秩序,
相互推挤着、摩擦着地面,硬生生在正堂中央挪腾出一个空间!不过几息,摇晃停止。
七张条案,竟匪夷所思地围成了一个歪歪扭扭、中间留空的圈子!首尾相接之处,
两张条案甚至以角对角的方式死死顶在一起,严丝合缝!
那形状……分明是一座由书桌构架的庞大棺椁!中间那块空地,就是躺死人的地方!
嗡——悬挂的气死风灯疯狂摇摆起来,灯影乱舞,如同群魔。灯光照不到的屋子四角,
阴影浓稠得化不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3尸坑惊魂“饿……”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幽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
从层层叠叠的影子深处,从那些摇晃的条案底下,从这座由书桌垒成的巨大“棺材”的中心,
幽幽地飘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摩擦后的焦糊味和扬起的陈年灰尘。
气死风灯还在疯狂摇摆,光柱切割着那个由条案围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椁”空地。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砰!砰砰砰!”西厢房传来疯狂的撞门声!
薄薄的木板门被撞得向内凸起,门框上的黄符剧烈抖动,发出濒临撕裂的“嗤啦”声。
“道长!道长救命!”马三带着哭腔的嘶吼隔着门板传来,“醒了!都醒了!疯了!!
”我转身冲向厢房,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门开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像是无数腐烂物混着血腥又在密闭空间里发酵的味道。
炕上,李墨和赵小栓已经坐了起来。不,不是“坐”,更像是被无形的线硬生生扯成了坐姿。
李墨额头的伤口不再流血,只留下一个黑紫的凹坑,脸上凝固着那个空洞骇人的“笑”。
赵小栓则大张着嘴,下巴脱臼般垂着,
喉咙深处发出持续不断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马三缩在墙角,
手里死死抓着一把柴刀,刀刃对着炕上,抖得像寒风里的枯叶。“他们…他们想咬人!
眼珠子…眼珠子发绿!”他语无伦次。就在这时,赵小栓的“嗬嗬”声骤然拔高,
变成一种非人的尖啸!他猛地扭头,浑浊发绿的眼珠死死盯住门口的我,
身体像提线木偶般扭曲着就要扑下炕!“低头!”我猛喝,一枚铜钱裹着破邪符咒激射而出,
正钉在赵小栓眉心!金光一闪,符纸瞬间化为飞灰,赵小栓像被重锤砸中,仰面倒回炕上,
四肢僵硬地抽搐。“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马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尸傀!
被地下的东西隔着木头控制了!”我语速极快,心头警铃大作。桃木剑指向地面,
“根源在下面!这义塾底下是空的!”剑尖的红光凝聚,猛地向下刺去!噗!
剑尖没入夯土地面,竟如插腐泥!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厚土腥和尸臭的阴风顺着剑身倒卷而上!“吱呀——嘭!
”正堂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巨响!紧接着,是令人头皮炸裂的木头撕裂声!
我和马三冲回正堂门口。只见那由七张条案围成的“棺椁”中心,
地面竟然塌陷下去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塌陷的边缘犬牙交错,露出了底下森森的白骨!
刚才那声闷响,是原本围在“棺椁”边的一张条案,被塌陷的力量拽得一头栽进了洞口,
卡在那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啦……喀啦喀啦……那催命的粉笔刮擦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无比清晰,无比响亮!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白骨森森的塌陷洞口!洞口边缘,
一只灰白的手突兀地从白骨堆里伸了出来!那手皮包骨头,指甲奇长弯曲,沾满了黑泥。
它死死抠住洞沿的夯土,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扒了上来!然后,
是一个头顶稀疏枯发、沾满泥土的头颅!头颅缓缓抬起,脸上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绷在骷髅上,
两个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它的下颌骨一张一合,没有舌头,
却清晰地发出刮擦黑板般的声音:“饿……啊……”随着这声“饿”,
义塾四面漏风的窗棂外,呜呜的风啸骤然拔高,变成无数凄厉重叠的哭嚎!
“饿啊——”“饿啊——”“饿——”无数个干瘪嘶哑的声音,从地底,从墙壁,
从四面八方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山呼海啸般涌来!那不是幻觉,是数不清的怨毒,
是百年积压的饥渴,是足以将活人灵魂撕碎的呐喊!“闭眼!”我对着吓傻的马三爆喝,
同时咬破舌尖,一股腥咸涌入口腔。“噗!”一口滚烫的舌尖阳血混着唾沫,
狠狠喷在手中桃木剑上!原本暗沉的剑身骤然腾起一层刺目的红光!红光所及,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那扒在洞口、正挣扎往上爬的枯骨头颅动作猛地一顿,
空洞的眼窝“望”向红光,下颌骨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充满了惊怒。“起!
”我将桃木剑狠狠插入洞口边缘坚实的夯土地面。剑身红光暴涨,如同插入地脉的炽热烙铁!
洞口边缘瞬间亮起一圈扭曲燃烧的符文,空气里弥漫开烧灼阴物的焦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