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国师心术不正,您别与他走得太近。”李墨砚落下一子,抬头看向箫锦弦。
长公主心绪不宁她痛苦得要死了,打翻桌上的茶盏,李墨砚蹙眉,咳得像要把心呕出来。
他的心肺不太好,偏偏又案牍劳形,以致感染了风寒。大雨倾斜,打入湖里,
七岁的李砚紧抓着断裂的船板。喉间被湖水呛得**辣地疼,刺骨寒意裹住他的脖颈,
意识涣散之际,一双手突然拉住他。朦胧间,绣着金线的裙摆掠过眼前,
少女清脆的嗓音穿透冰层:“别怕,我来救你了。”多年后那抹明黄衣角仍在记忆里摇曳。
长公主还没理清思绪,棋局也还未分出输赢,她却起身先行一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李墨砚只能摩挲着袖中的玉佩。正月十五,元宵节,华灯初上,长公主来到国师府。
撞见洛怀川正在照顾生病的宁卿月,他用娴熟的刚好的力度轻拍她的脊背,
为她端上一盏茶水,轻轻道:“阿月,喝茶。”“这水太烫了。”宁卿月身子羸弱,
无力地靠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而他一动不敢动。夜色深沉,
长公主听见自己如擂捣鼓的心跳声。几日后,朝会结束,百官散去,
萧曲商特意留下了洛怀川。“国师,月狼谷救驾之恩,朕还未谢过。”萧曲商语气平淡,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保护陛下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谢。”洛怀川躬身道。
“朕记得当日出手的是位女子?”萧曲商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洛怀川,“她救了朕,
朕该赏她。”洛怀川心头微不可察地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是臣的护卫,
只是尽忠职守,不敢奢求赏赐。”“朕偏要赏。”萧曲商站起身,走到洛怀川面前,
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试探,“朕看她巾帼不让须眉,甚合朕的心。不如,就让她入宫,
朕封她为贵妃,如何?”空气瞬间凝固。洛怀川的脸色有一丝变化,他猛地抬头,
看向萧曲商,眼神深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触碰底线的冰冷:“陛下,
万万不可!”“哦?为何不可?”萧曲商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心中竟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她有救驾之功,朕封她为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难道国师觉得,朕配不上她?
”“臣并非此意。”洛怀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陛下封妃乃大事,
且她不懂宫廷规矩,与陛下并非良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清楚地知道,他并非真的爱上了宁卿月,
他只是在试探,在宣示**,在向自己挑衅。因为宁卿月是他的人,所以皇帝才想要。
“陛下,”洛怀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宁卿月身份低微,不能入宫。”“朕是天子,
朕说能,就能。”萧曲商寸步不让,少年人的执拗再次显现。两人目光对峙,一个年轻气盛,
带着帝王的威压;一个沉静内敛,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底线。紫宸殿内的空气,
再次变得如履薄冰。良久,洛怀川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妥协,却也暗藏机锋:“陛下,
强行纳她入宫,恐非明智之举。眼下边境不稳,天灾频发,民间已有流言。
若此时陛下因一己之私纳妃,恐引民怨,也让朝臣非议。”箫曲商皱眉,
他知道洛怀川说的是事实,可就这样放弃,他又不甘心,洛怀川看穿他的心思。
“臣夜观天象,见西方有妖星异动,恐有灾祸降临。”洛怀川缓缓道,“臣欲于下月初一,
在摘星楼举行祈福大典,祈求国泰民安。宁卿月此次救驾,显露出非凡之能,得陛下赏识。
且臣观其命格,乃纯阴之体,有庇佑苍生之相。不如,陛下就封她为‘祈福圣女’,
主持大典,常驻摘星楼,为国为民祈福。如此,既全了陛下的嘉奖之意,
也让她能继续为陛下效力,岂不两全其美?”圣女?一旦被封为圣女,便意味着断绝尘缘,
终身不得婚嫁,更遑论入宫为妃。箫曲商看着洛怀川,他知道这是洛怀川的缓兵之计。
用一个崇高的身份,将宁卿月从洛怀川身边夺走。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个他也无法拒绝的提议。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准奏。
”洛怀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躬身道:“臣,遵旨。”祈福大典办得极为隆重。
宁卿月穿着一身洁白的圣女祭服,站在摘星楼的最高处,接受百官和百姓的朝拜。
祭服宽大圣洁,衬得她身姿挺拔,眉眼间的英气被柔和了几分,多了一丝悲悯众生的淡漠。
箫曲商站在祭坛下,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她,
被洛怀川用一个“圣女”的头衔,彻底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而洛怀川站在稍远的地方,
目光落在宁卿月身上,深邃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忧虑。他将她推上圣女之位,
是为了护她周全,不让她卷入纷争,更不愿她成为小皇帝制衡自己的棋子。可他也清楚,
摘星楼并非净土,成为圣女,意味着她将被推到更显眼的位置,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他不想让她沾染这些,宁卿月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唯一亏欠之人。他可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可以用无数人为棋子,却唯独不愿将她也拖入这潭浑水。他要她干净,要她自由,
哪怕这份自由,需要用“圣女”的枷锁来换取。“国师,圣女入宫之事,已是定局。
”齐英抬头看向洛怀川,“陛下虽未能纳圣女为妃,但显然并未放弃,频频召见,恐非好事。
”洛怀川执棋的手顿了顿,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知道。
”“那……是否要在圣女身边安插人手,以防不测?”齐英问道,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他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眼神幽深:“你收拾一下,以圣女侍女的身份,
随宁……随圣女一同入宫。”齐英愣住了:“属下?”“嗯。”洛怀川点头,
“你不必做什么,只需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起居,若有什么异动,暗中报给我即可。记住,
不可干涉她的任何事,更不可让她察觉你的身份。”他要一个能替他在宫中照拂宁卿月,
又不会让她觉得被监视、被利用的人。齐英是最好的人选,她足够聪明,知道如何保持距离,
也足够可靠,能应对宫中的各种状况。齐英明白了洛怀川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躬身道:“属下,遵命。”洛怀川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宁卿月,你且安心在宫中待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更不会……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萧曲商站在宫殿的最高处,远远望着圣女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洛怀川,
你以为封她为圣女,就能护她一辈子吗?你越在意的东西,朕……就越想看看。
”而圣女宫内,宁卿月正临窗而立,看着天边的晚霞,她不懂朝堂的波诡云谲,
也不懂帝王的心思深沉,她只知道,洛怀川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哪怕是成为圣女,
哪怕是住进这冰冷的皇宫。齐英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目光平静无波,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默默记在心里。今日的早朝,注定不同寻常。
掌管全国河运的漕运总督王显被人揭发贪墨河工巨款,致使江南数段堤坝在汛期溃决,
淹没良田万顷,灾民流离失所。随着王显倒台,一封据称是他招供的**,直指沈晏,
沈晏逼迫王显将贪墨的银两转入其私库,用于豢养私兵,意图不轨。**一出,朝野震动。
沈晏乃边防将领,正直英勇,在军中威望极重。这封**证据“确凿”,一时间,
弹劾沈晏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宫中,要求将其下狱问斩的呼声甚嚣尘上。主导此事的,
正是以魏庸为首的文官集团。魏庸此刻正站在文官之首,看似垂眸恭顺,
嘴角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魏庸缓缓抬起头,“陛下,沈晏知法犯法,勾结漕臣,
中饱私囊,其心可诛!若不严惩,恐难服众,亦有损陛下天威啊。
”箫曲商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看着阶下那些义愤填膺的面孔,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箫曲商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国师,王显的**,你看过了?
”洛怀川躬身道:“回陛下,**确系王显笔迹,押印也无误……只是,王显在供认后,
已于昨夜在狱中‘逝世’了。”“逝世?”箫曲商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
“倒是死得及时。”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谁都听出了陛下话里的不满。
魏庸脸色微变,急忙道:“陛下,王显罪大恶极,畏罪自戕也未可知。”“自戕?
”箫曲商打断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王显在狱中被严加看管,手脚皆有镣铐,如何自戕?
再者,他既已供出主谋,为何要自戕?难道,是怕说得太多,牵扯出不该牵扯的人?
”魏庸被问得哑口无言,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稚嫩的天子,
竟如此咄咄逼人。洛怀川眉头微蹙,上前一步道:“陛下,王显之死,或许另有隐情,
可沈晏的罪证,并非只有**。户部查得,去年河运拨款确有亏空,沈宴的远房堂弟沈明,
正是负责河运粮草调度的官员,此中关联,恐非巧合。”“国师倒是查得清楚。
”箫曲商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只是,国师可知,沈明早在半年前,因‘贪墨’,
罢官流放岭南了?”魏庸一愣,显然没料到这层。箫曲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声音传遍整个大殿:“诸位只知王显有**指证沈宴,却不知,朕这里,也有一份证词。
”他抬手,身旁的内侍总管小夏子立刻上前,捧着一个密封的锦盒。箫曲商道:“打开。
”小夏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纸卷。他将纸卷递给殿前的内侍,
由内侍转呈给魏庸等几位重臣传阅。那是一份王显贴身小厮的供词。小厮称,王显自去年起,
便频繁与魏庸的管家秘密接触,每次接触后,都会收到一笔不菲的银两。
而王显在被抓前一夜,曾对小厮说:“我这是被逼上绝路了……若是成了,
我全家性命难保;若是不成,我还是死路一条……”供词的末尾,还有小厮画的押,
以及京兆尹府的勘验印信。“这……这是伪造的!”魏庸看罢,脸色煞白,失声喊道,
“一个小厮的胡言乱语,岂能作为证据?”“是不是伪造,问问你的管家不就行了。
”箫曲商的目光落在魏庸身上,“哦,忘了告诉诸位,王显的小厮,以及那位管家,
此刻都在京兆尹的看管之下。至于王显的死因,京兆尹也已查明,并非自戕,
是被人用毒针暗杀。”殿内终于炸开了锅。官员们交头接耳,
看向魏庸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怀疑。魏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握成拳,
指节发白:“陛下!这是污蔑!臣忠心耿耿,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忠心耿耿?
”箫曲商冷笑一声,“那朕倒要问问你,去年魏承泽,以修缮黄河堤坝为名,
从户部支取了一百万两白银,最终只拨付了五十万两,剩下的五十万两,去了哪里?
”魏承泽是禁军副统领,也是魏庸的长子。魏庸强作镇定:“陛下,
那五十万两是用于购置防汛物资,暂存于仓库,尚未拨付…”“是吗?”箫曲商道,
“可朕派人去查过,那所谓的‘仓库’,早已空空如也。倒是魏公子在城南的私宅,
近日多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玉器,据说是从江南运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魏庸的心口。他没想到,这少年天子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将他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魏庸失态,声音嘶哑,“陛下被奸人蒙蔽,臣……臣不服!
”“不服?”箫曲商眼神一厉,“那朕再让你看一样东西。”他再次抬手,
小夏子呈上一本账册。账册上详细记录了近三年来,
魏庸及其党羽通过虚报河工、克扣赈灾款等方式贪墨的银两数目,
每一笔都有对应的官员签字和商号的记录,最后指向的,正是魏庸暗中掌控的几家银号。
魏庸看着那本账册,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完了。多年的经营,多年的谋划,
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天子。“魏庸,”箫曲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勾结漕臣,贪墨巨款,草菅人命,构陷忠良,可知罪?
”魏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你一个黄口小儿,凭什么定我的罪?!
”他猛地一挥手,殿外竟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太师这是要逼宫吗?”箫曲商非但不惧,
反而笑了,“可惜,你派去控制宫门的人,恐怕已经被拿下了。”话音刚落,
镇国将军秦苍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单膝跪地:“陛下,禁军副统领魏承泽意图叛乱,
已被末将拿下!其党羽也已肃清!”魏庸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箫曲商看着阶下的乱象,
缓缓道:“将魏庸及其党羽,交由三司会审,彻查所有贪墨款项,务必追讨回来,
用于赈济灾民。”“是!”“即刻释放沈宴,官复原职,负责督办河运修复及赈灾事宜。
”“是!”“其余人等,各司其职,若有再敢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者,魏庸便是前车之鉴!
”“臣等遵旨!”箫曲商重新坐下,目光扫过阶下重新肃立的百官,眼底深处,是疲惫,
也是坚定。他知道,今日之事,只是开始。12海棠落“怎么,看到我不开心呐?
我的公主殿下。”魏庸倒了,长公主元气大伤,公主府闭门谢客,
箫锦弦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但李墨砚总能进到公主府。每次他来,箫锦弦都不搭理他,
也不让人赶他走。“我来说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这是李墨砚最后一次来公主府。长公主身体稍微动了动,
在他转身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一路平安。”李墨砚微微一笑,
转身面无表情地地离开了公主府。“公主,宫里传来消息,下月初三的祈福大典,
陛下请您回宫观礼。”贴身侍女连心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将一件半旧的湖蓝色宫装放在榻上。箫锦弦抬眸,眼中没有太多波澜,只有深潭般的沉寂。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韶华殿的玉阶蒙着一层薄尘,像极了箫曲商此刻的心境。
她踩着素色的宫靴,一步一步踏上这曾无数次踏足的地方,裙裾扫过冰凉的白玉,
带不起半分波澜。引路的内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途径长信宫,
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听说这是圣女的宫殿。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棠花香,清冽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远远地,
便看见长信宫的露台上,立着一道素白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衣,
乌发如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住。身形纤细,却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挺拔,清冷,
高洁,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箫曲商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眼前的女子,容颜极美,
是一种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纯净。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她的眼神很淡,
淡得像一汪激不起涟漪的古井,透着一种死气沉静,甚至是麻木。她是宁卿月,
是宁将军的女儿,箫曲商不会认错。她以圣女的姿态,
站在这曾经埋葬了她们所有过往的深宫之中。“公主殿下,”宁卿月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在此修行,为陛下,为苍生祈福,
不知所为何事?”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痛楚与惊涛,声音平静无波,
带着一丝久居困境的沙哑:“听闻圣女慈悲,特来求一支平安符。
”宁卿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地扫过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
扫过她略显憔悴却依旧难掩风骨的脸庞,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只是单纯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