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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国最是清楚小女儿那犟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时没了法子，气得猛地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最后“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出了门。
来到陈寡妇家，陈志国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秀月，吃饭呢？”
陈秀月正端着碗扒饭，听见声音，双眼顿时一亮，连忙撂下碗筷出了堂屋。
“咋这时候来了？是小芸的婚事决定好了？”
杨志国叹了口气，在院角的小竹凳坐下。
“哎，别提了。下午咱俩说的话，居然被那丫头听墙角，全听了去，现在是咬死了不松口，说啥也不同意相看。”
他咂咂嘴，又补充道：“我也不是那狠心的爹，哪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那青年我去打听了，在县城猪饲料厂当仓库管理员，一个月六十多块工资呢，这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不抓紧点咋行？”
陈秀月一听就急了，眉头拧得像麻花。
杨芸要是不嫁，她跟杨志国搭伙过日子还有啥盼头？
杨秀月眼珠飞快地转着，没一会儿就计上心来，赶忙蹲下身子凑到杨志国耳边，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明日你上山……”
杨志国听完，看着陈秀月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迟疑道：“这……这真能行？万一被识破了，那丫头还不得闹翻天？”
“你就放一百个心！”陈秀月拍着胸脯保证，“王老幺是见钱眼开，只要把他打点到位，这事保准成。”
“嘶……”杨志国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终是咬了咬牙，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慢着点。”
陈秀月笑着把杨志国送到院门口，看着他走远了，转身回屋揣了点钱，脚步匆匆往王老幺家赶去。
此时王老幺一家刚吃过晚饭，正坐在院里纳凉。
见陈秀月这时候上门，王老幺的媳妇眼皮子一翻，站起身阴阳怪气地开了腔：“呦，这太阳都落山了，陈大妹子咋还往别人家里钻？是家里缺了啥，还是夜里睡不着啊？”
她可没忘了前阵子陈秀月给自家男人抛媚眼的事，平日里在村里没少拿这事挤兑陈秀月。
陈秀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也没恼，依旧笑着凑上前。
“老幺家的，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有个能赚钱的门路，第一时间就想着你们家嘛。”
“啥门路？”王老幺媳妇满脸狐疑，语气顿时缓和了些。
王老幺本还愣着，一听“赚钱”二字，立马把媳妇拉到身后，对着陈秀月道：“有啥话，你跟我说。”
陈秀月趁人不注意，飞快地用食指在王老幺胳膊上蹭了一下，随即抬手掩住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把事说了一遍。
王老幺媳妇看她俩头凑得那么近，顿时火冒三丈，叉着腰骂道：“陈寡妇！你当我是死人啊？敢当着我的面跟我男人咬耳朵！”
“闭嘴！”
王老幺一把拉住媳妇，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陈秀月像是没听见骂声，慢悠悠地掏出五块钱递到王老幺媳妇面前，脸上笑得越发殷勤。
“嫂子这是误会了，这事真不能让旁人知道。来，这钱你收着。”
王老幺媳妇瞅着五块钱，眼睛都直了，惊得张大了嘴。
“乖乖……还真有钱啊！”
“嫂子，今日我来的事，可得烂在肚子里，不能跟任何人提。不然……这钱可就得退回来。”陈秀月故意拖长了语调。
王老幺媳妇一把抢过钱，脸上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笑得见牙不见眼。
“嘿嘿，哪能呢！绝对不会跟第二个人说，你就放一百个心。”
陈秀月走后，王老幺媳妇一个劲地追问丈夫，陈秀月到底跟他说了啥。
可王老幺嘴巴严实得很，任她怎么磨，愣是一个字也没吐露。
第二日，杨芸见杨志国没再提相看的事，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还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吃过早饭，杨志国突然望着院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哎，这时候的毛梨儿正好熟透了，要是你妈还在，我又能上山给她摘些回来，她最爱吃这个。”
杨芸抬眼见他神情落寞，鼻子突然一酸。
父亲虽说好吃懒做，对痴傻的母亲却着实不错，每年这时候总会上山找些野生猕猴桃回来，笑眯眯地递给母亲。
可母亲才走了半年，他就和陈寡妇走到了一起，想到这儿杨芸心里就堵得慌。
杨志国见杨芸低着头没说话，清了清嗓子又道：“我记得你也爱吃这个，今天我去山上多找些，你没事吃着玩。”
杨芸猛地抬头，眼睛红了，声音带着哽咽：“爸，你跟陈寡妇断了好不好？她儿子……她儿子脑子不正常，村里关于她的闲话也多。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不一定非要生儿子啊。”
杨志国被杨芸那双黑亮又带着期盼的眼睛看得心里发虚，可一想到自己盼了大半辈子的香火，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小芸，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哪有让闺女给父母养老的道理？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杨芸心里的憋闷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女儿就不能给父母养老？
难道女儿就比儿子低一等吗？
担心待会又和杨志国吵起来，杨芸转身就往卧室跑，“嘭”的一声甩上房门。
杨志国听着那声巨响，心跟着颤了颤。
可一想到陈秀月的温柔小意和那点生儿子的盼头，还是咬了咬牙，到院里拎起背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杨芸在屋里哭了一阵，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日子还得过，她抹了把脸，依旧像往常一样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在她拿起镰刀打算去地里割猪草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且距离越来越近。
“快！杨志国摔着腿了，赶紧送回去上药。”
“哎呦，这摔得也太惨了，裤腿都染红了。”
“听说是为了给闺女摘毛梨儿，才从崖上滚下来的……”
“啧啧，摘个果子都能摔成这样，真是倒霉催的。”
······
杨芸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在地上。
她拔腿就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副简易担架走了过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杨志国！
他脸色惨白，疼得龇牙咧嘴，裤腿被鲜血浸得透透的，红得刺眼。
一旁的陈秀月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嗓门大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