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可置信。
“陈峰,你非要做到这么绝吗?”
“绝?”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究竟是谁绝?”
“我每个月工资四十二块五,在整个轧钢厂都是高薪。我把钱全部交给你,自己身上连买一包烟的钱都没有。你呢?你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你给你表哥买的确良的衬衫,买上海牌的手表,买凤凰牌的自行车!他林建军到底是你表哥,还是你男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八十年代,民风虽然逐渐开放,但这种话的冲击力,不亚于一颗炸弹。
林晚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这是我上一世无聊时记下的账本,记录了林晚为林建军花的每一笔大额开销。
我本以为这东西早就在颠沛流离中丢失了,没想到,它竟然跟着我一起重生了。
“去年八月,林建军说想看电影,你买了两张票,花了六毛钱,自己舍不得看,让他和他对象去。”
“去年十月,林建军说皮鞋坏了,你瞒着我,花了十五块钱,给他买了一双新的牛皮鞋。而我脚上的这双解放鞋,已经穿了三年。”
“今年过年,厂里发了二十斤猪肉票,你转手就给了他十五斤,告诉我说,你娘家亲戚多,不够分。”
“林晚,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要不要?”
我每说一句,林晚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的人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天,这女人也太偏心自己的表哥了吧?”
“是啊,自己的男人不心疼,倒贴表哥,这叫什么事啊?”
“啧啧,这男的也真是够能忍的。”
张兰的脸也挂不住了,她冲上来想抢我手里的本子:“你个小畜生!你记这些东西干什么!你想毁了我们家晚晚吗?”
我侧身一躲,让她扑了个空。
“我只是想证明,这婚,到底该不该离!”
我看向林晚,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她怕了。
她怕我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让她在邻里之间,在厂里,都抬不起头。
林建军也急了,他冲着林晚低吼:“晚晚!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他闭嘴啊!”
林晚如梦初醒,她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陈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
“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管建军了,钱都给你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开始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上一世,她也这样哭过。
在我被打断腿,最绝望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抱着我哭,说她错了,说她以后会好好跟我过日子。
我信了。
结果呢?
结果是更深的地狱。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厌恶。
“晚了。”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
“林晚,在我死在桥洞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这句话我说得很轻,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
“你……你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拿着结婚证和我的户口本,径直走进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见我一个人进来,有些诧异。
“同志,你爱人呢?”
“在外面,她马上就进来。”
我说完,就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静静地等待。
我知道,林晚一定会进来。
她别无选择。
果然,不到两分钟,林晚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张兰和林建军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脸色难看地朝里面张望着。
林晚走到我对面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身上那股嚣张的气焰,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开始走流程。
“姓名,年龄,结婚日期。”
“陈峰,二十五,一九八二年十月。”
“林晚,二十三,一九八二年十月。”
……
“离婚原因?”
我刚要开口,林晚突然抬起头,抢先说道:“感情不和。”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也好,省得我多费口舌。
“财产怎么分割?房子是谁的名字?”工作人员继续问。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林晚会仗着她父亲是厂里的小领导,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然后蛮横地霸占所有财产。
房子,存款,甚至是厂里分的家具,一样都不给我。
而我,为了尽快脱离她,也为了那点可笑的夫妻情分,选择了净身出户。
这一世,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但我也不想要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沾满了我的血和泪,我嫌脏。
“房子,归她。”我平静地开口。
林晚猛地抬头看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工作人员也愣住了:“小伙子,你可想清楚了,这房子现在至少值两三千块钱。”
“我想清楚了。”
“那存款呢?你们结婚三年,总有点积蓄吧?”
我看向林晚。
林晚的嘴唇动了动,眼神躲闪。
我们的积蓄,大概还有八百多块。
这笔钱,她昨天还想取出来,给林建军付彩礼。
“存款,也归她。”我再次开口。
这一次,不只是林晚和工作人员,连门口的张兰和林建军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一向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竟然会这么大方?
林晚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
“陈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我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
“自由。”
“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从此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你和你表哥林建军,你和你妈张兰,你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能做到吗?”
林晚呆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不要房,不要钱,只要和她,和她的一家,彻底撇清关系。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慌?
就好像,她即将失去的,不是一个累赘,而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怎么?不愿意?”我挑眉看她。
“不……不是……”林晚回过神来,急忙摇头。
她怕我反悔。
门口的张兰也反应过来了,她冲着里面喊:“晚晚!快答应他!别跟他废话!这个扫把星,早就该滚了!”
林建军也跟着附和:“是啊晚晚,离了正好!他配不上你!”
听着这些话,林晚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对,离了正好。
没了陈峰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帮助她亲爱的表哥了。
至于陈峰,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没了她家的帮衬,没了轧钢厂的工作,迟早要饿死街头。
到时候,他才会知道后悔!
想到这里,林晚挺直了腰杆,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气。
她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峰,这可是你自愿的!以后你就算要饭要到我家门口,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我看着她签完字,也拿起笔,在我的名字后面,写下了“陈峰”两个字。
写完最后一笔,我感觉浑身的枷锁,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我,自由了。
